当宋梦鱼蜷缩在牛棚里，昭示着人世间的恶欲已然破笼。
大梁这片土地即将成为人人癫狂的修罗场，世人不允许有胜者出现，他们终将带着自私恶欲，沉溺在无边无际的杀戮里。
互相残杀。
......
六月盛夏，云津城。
街头巷尾一夜之间就传遍了，茶楼座无虚席。
“听说了吗，宋氏前夜被灭门了，家产也被洗劫一空什么都没剩下！”
“什么都没剩下？”
“就剩下一个小公子，叫什么鱼，听说眼珠子被剜走了爬狗洞逃出来的，捡回一条命。”
“稀奇，不过管他死鱼活鱼.....他家里那个东西呢？”
“也被劫走了呗，否则灭门做什么。”
“知不知道是谁做的？”
“那谁能知道，反正京城里正议储呢，你说满天下谁最惦记那东西？”
“这可不一定，得宋氏珍宝可得天下，谁不想要？”
“再想要也没处儿寻喽，落谁手里谁有大造化，总会现世的，等着瞧吧。”
“......”
距离茶楼两条街外的牛棚角落里，恶臭，闷热。
少年约莫十六七岁的年纪，正蜷缩在一头老黄牛身边瑟瑟发抖。
他身上落了一层苍蝇，眼前绑着一条被血污染成脓黄色的白布条，听见旁边有脚步声脑袋才转动几分，苍蝇嗡的一声四散飞走。
闻见有馒头的味道，宋梦鱼勉强打起精神直了直身子。
男娃娃长的浓眉大眼透着机灵，年纪约莫有七八岁，捏着鼻子蹲在牛棚边小声说话。
“鱼哥哥你快吃，别叫我阿娘瞧见了。”
“小石头.....”宋梦鱼的嗓音如被粗沙打磨过，嘶哑难听，“有水么？”
从前天夜里到现在，他只吃了半个苹果，两小瓣馒头，几只巷子里捡的烂菜叶。
吃的倒是不着急，重点是盛夏的天气他已经有两天没喝过水了。
小石头一拍脑门儿，懊恼道，“忘记给你拿水了，你等等我....不行啊，得等我阿娘睡午觉我才能去拎水壶，现在回去会被她发现的。”
宋氏的仅存活口就如同烫手山芋，谁挨谁死。
小石头一家人只是普通百姓，能叫他躲在牛棚里给口吃的，已经算是善心了。
“好。”宋梦鱼伸出手去接馒头，没再要水。
他指甲里都是发黑的血污，小石头看了几眼急忙从怀里掏出一条帕子，裹在馒头上递过去。
心说还好鱼哥哥自己看不见，否则以往甜汤里落了花都嫌脏不肯喝的人，绝对不会伸手抓馒头。
小石头眼泪汪汪，又小声说，“哥哥你等我，我去瞧瞧阿娘睡下没有，早些给你拿水来。”
宋梦鱼饿极了，啃着手里染了些牛粪味儿的馒头，头也没抬。
就在男娃娃跑开不久后，一辆深蓝色的马车静静驶进巷子里。
马车里的人抬手撩开帘子，骨节分明的手指修长匀称，白玉一般的质地，一双狭长冷眸正无声打量着牛棚，阴寒目光宛如看向死人。
瞧见那少年满身脏污的模样，楚临霄眸中闪过毫不掩饰的嫌恶。
一想到待会儿要叫这脏污恶臭的人坐进他马车里，浑身难受。
“主子，那就是.....”
“过去。”他打断侍从的话。
马车停下。
身穿月华色云锦长衫的人，身形高挑，气质更是矜贵脱俗。
举手投足之间带着与生俱来的贵气，这是寻常有钱人家都难养出来的气派。
楚临霄纡尊降贵的站在恶臭牛棚前，被周围臭气熏的皱眉。
一行人显然都是轻功了得的练家子，走路悄声无息。
宋梦鱼丝毫不知牛棚外面有几道身影正在围观他，他双目失明了，此刻蒙着从白衫上撕下来的破布条，什么都看不见。
他把馒头艰难吞咽下去，实在噎的难受，闷咳了几声忍不住挪身找水。
尽管万般不情愿，但最后双手还是摸到腥臊的食槽边上，里面有喂牛的洗菜污水。
就在他跪趴着往前伸手摸牛槽时，闷臭牛棚里突然泛起一丝不属于这里的冷香。
宋梦鱼怔了怔，按在袖下的指尖猛地攥紧！
他侧着耳朵脱口而出：“是谁？”
“看来宋公子的武功不太好，我们站了这么久你才发现有人啊。”高个子的侍从说，语气戏谑。
来人一语道破他的身份，这让宋梦鱼心知自己难逃此劫了。
只是不知......
这是灭门当夜那伙人，还是来寻他问话的其他势力？
他紧张的摸了摸地面，找到那根翠绿竹棍紧紧攥在掌心里，没说话。
唇瓣形状优美但几乎没了血色，干的起皮，此刻已经抿成一条直线了。
“跟你说话呢！”站在他周围的人们没什么耐心。
楚临霄抬手叫侍从别出声，冷淡开嗓，“怕是找错人了，传闻宋公子风光霁月，不仅相貌出挑，武功更是云津一代后辈里的佼佼者，怎会蜷缩在牛棚里滚着牛粪度日。”
这个声音！
宋梦鱼脸色愈发苍白。
他刚才嗅到冷香就已有猜测，此刻听见声音才彻底确定.....
这就是灭门那夜他听过的阴冷声线。
凶徒果然追来了！
他唇瓣张合几下，挤出破碎的粗哑嗓音，“即是找错人，那，你们就离开吧。”
“这么说，你只是个沿街要饭的乞儿？”
“......”
对方故意指鹿为马，宋梦鱼顺着应答，“是。”
这会儿两方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，他躲在牛棚里都逃不掉被这伙人找到，那就只能顺着对方说话，力图保命。
“你会抚琴么？”满身孤冷肃杀气息的男人问。
少年攥在翠绿竹棍上的手指匀称修长，除了脏污之外，一双手挑不出丝毫缺点。
“会。”宋梦鱼低头回答，他会抚琴。
大梁国盛行音律，君子以抚琴吹箫为第一雅事。
他的房间没被这伙凶徒放火烧毁之前，就摆着一张棕红色的名木琴案，价值不菲。
“本公子家里缺位琴师，一个月三钱银子.....”楚临霄说着话，直接摆手示意侍从