御书房里。
商不隐跟宴会上的其余人都跪在地毯上,两边椅子里坐着从宫外匆忙赶来的文武官员们。
他们是来接自家儿子或侄儿回家的,都没把今晚的聚众淫乱当回事儿,毕竟不是头一回了。
但此刻桌后空空荡荡并没坐着人,皇帝不在这儿。
皇帝跟皇后都进了御书房后面的寝殿里,那边动静乱糟糟的。
据说是太子被吓着了,‘昏迷’着还一直说胡话。
商不隐觉得这应该是那位幕僚的主意,让太子借病好躲过皇帝责罚。
不过他们也是想瞎了心,有墨宸暗中操作的那一手.....
待会儿能叫太子躲过才怪。
四五位太医都是被急召来的,就连皇后娘娘林氏也赶来了,哭天喊地的领着嬷嬷往寝殿里冲。
他跪在这儿隐约能听见里面的对话。
毕竟皇后的嗓音也太尖利了些,足能穿墙。
还说着说着就气愤上头,仗着母家权倾朝野,嘴里的话也没了分寸。
“皇上!咱们秧儿这回可是遭罪了,您要是再偏帮康宁侯府,外面的人必得议论纷纷,要说您堂堂帝王竟被小小侯爵拿捏——”
“后宫不得干政这是祖宗的规矩,皇后僭越了。”
皇帝的嗓音陡然翻高,饱含威严。
内间里。
林皇后面色一僵急忙跪地,低着头告罪。
“皇上.....臣妾担忧秧儿一时失言,还请皇上恕罪。”
坐在太子榻边的皇帝约莫有四十岁出头,能看出年轻时也是面如冠玉的君子,眉眼俊朗。
只是如今年纪大了脸庞多了些皱纹与沟壑,倒也不失风范。
外面坐着的几乎全是林氏党羽,一墙之隔也不好苛责皇后。
皇帝墨连城瞥了皇后一眼,语气缓和不少。
“起来吧,太子受了惊吓朕也于心不忍。只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,你只管尽心照顾秧儿,旁的事有朕做主。”
“是,”林皇后被嬷嬷搀扶起来,抽帕子沾了沾眼角,“既然国有国法,想必康宁侯也逃不过制裁,是臣妾忧思过急了。”
太子墨秧眯着肥猪眼悄悄看他母后,被使了眼色顿时又‘虚弱’的嚎起来。
“啊.....父皇!他要杀了儿臣!救救儿臣,您救救儿臣!”
皇后哭了一声,连忙握住儿子的手。
“秧儿,秧儿不怕,母后在这儿呢,你父皇一定会替你主持公道,别怕,对,你舅舅也已经从宫外赶来了.....”
太子墨秧的舅舅,说的就是当今权倾朝野的林丞相,林皇后的同胞亲哥哥。
墨连城听着皇后这话,眸中升起愠怒。
皇后这话哪是说给太子听的,分明是说给他听的!
他这个皇帝还要看臣子脸色,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容许外戚干政,是他错了。
只是如今悔悟已晚,林氏在朝中已是一家独大。
墨连城疲惫的叹了口气,站起身来:“皇后在此照顾秧儿,朕先去前面见过林丞相。”
“是。”皇后起身又擦泪,唇角却飞快闪过笑意。
那病秧子竟敢公然对她的秧儿怒骂乃至抽刀,简直找死!
今夜有兄长在,势必能逼着皇上把康宁侯下狱。
那岂不是明日便能抄家夺财......
商不隐跟旁人一起跪在地上。
总觉得左侧椅子里,那老头的目光让他浑身不舒服。
余光瞥了几眼这老头的山羊胡,从记忆里总算搜寻出人物身份。
林源,林丞相。
这人是康宁侯府的老对头了,老侯爷在世的时候论军功论家世,处处都压这林源一头。
如今老侯爷咽气了,可算叫这人猖狂起来!
此刻林源就坐在椅子里盯着他,不时扯着皱纹冲他阴鸷发笑,怪渗人的。
商不隐也朝这老头笑了笑,问:“丞相这是怎么了,府里有什么喜事?”
“老夫门口有块又臭又硬的石碑,每每绊腿,可总因有天家庇护,叫老夫不能痛快将石碑拆毁。”
林源话说的不疾不徐,姿态傲慢。
“可今日石碑竟找死敢绊了天家的腿,总算能深挖掘动了,难道老夫不该高兴?”
“哦,”商不隐点点头,不爱吃亏,“人常说宰相肚里能撑船,却不想小小石碑都能引林丞相厌恶至此,果然传言不可信。”
这话的意思是——
你林丞相都权倾朝野了还连一个侯府孤子都容不下,可见是小肚鸡肠,德不配位!
林源听了这暗讽也不恼,阴恻恻的笑起来。
“多日不见,商小侄这口齿是愈发伶俐了,不比从前在本丞相面前总是话少,攀谈不多。”
老侯爷临终时叮嘱原主不能招惹林家,毕竟原主一个人斗不过他们。
老匹夫这是在笑话原主从前怯懦,在他面前连句话都不敢说。
好一个阴阳怪气,谁不会啊。
“是,说起来商府与林府多年交好,我也该与丞相大人多多亲近。”
说到这里,商不隐抿唇浅笑。
“家父在世时也总称赞,说丞相宅心仁厚,对家父处处关怀备至.....”
林源和他二儿子林明昊,面色同时一紧!
显然是猜到这病秧子要提什么了。
可越是禁忌商不隐就越要提,还专戳他们肺管子!
“听闻家父当年征北还朝时,丞相笑脸跪迎,还亲手伺候家父卸甲呢?”
‘跪’和‘伺候’被他咬了重音,能叫在场所有人都听清楚。
商不隐说完把身前发缕撩到后面,笑盈盈的看着这老匹夫。
“丞相这样的好做派我确实得多学学,兴许能叫皇上感动怜悯,今夜的错也就不算错了。”
“.....只是我家风有傲骨,怕是弯不下腰。”
这意思是——
当年你势弱时在我父亲面前摇头摆尾,百般讨好奉承。
今天我势弱,我却学不了你的狗做派。
“......”
他话音刚落,周围就是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!
毕竟在场的可不止他一个人啊。
还有十几位权贵子弟,椅子里坐着的文官武官也有七八位。
所有人都听着丞相丑闻,一个个心情既忐忑又