商不隐刚才往丞相头上拍茶盏,又攥着瓷片扎人。
掌心被割出了两道血口子,这会儿正往外冒血呢。
但就只被太医随意撒了些止血药粉,粗略缠了两圈纱布,处理的实在潦草。
“手掌只是皮外伤已经包好了,侯爷无碍,微臣去瞧瞧旁的大人。”
这个太医说完一拱手,扭头就走了。
鲁明气的吹胡子瞪眼,又要发作:“你这太医——”
“鲁伯伯,”商不隐靠在椅子里喘着,摇摇头,“别喊他了,又不会仔细给我瞧。”
正说着话,楠丁忽然往前跪了跪。
少年紧抿着唇,抬手拿过椅子里这人的手腕,动作轻巧且熟练的替人把手掌重新包好。
商不隐瞥他一眼。
心说这满身煞气的小狼崽还算知道好坏。
那边木驼子也是尽心的,不知道从哪把商不隐的靴子捡回来了,抱在怀里拍了拍。
因着他跪的远,便把靴子递给他家四公子。
这是一只月白色的锦靴,鞋面有浅紫色杜鹃花的勾线花样,绣工很精致。
楠丁看了一眼靴子,愣怔过后才接到手里。
尽管长这么大都没给谁跪着穿过鞋,但这种时候无需计较。
人家能拼着命替他们反抗朝臣,他给人穿个鞋,无妨。
楠丁低声喊:“侯爷,抬脚。”
“有劳。”但商不隐实在累极了。
只喘息着挪了挪脚踝,抬不动腿。
楠丁什么都没说,拿过脚踝放在他跪地的膝盖上。
那会儿扯掉靴子后,商不隐还在地上站了许久。
导致纯白棉袜往脚踝缩下几圈,袜底倒是不脏。
毕竟御书房里每天都有宫人洒扫,地毯几乎是无尘的。
病秧子脚踝单薄,骨骼分明。
楠丁把棉袜提好才将靴子穿上去,就觉得这人也太清瘦了些。
绛红色厚锦衫里面穿的是黑绸裤子,他把裤腿塞进靴边,最后才把袍子下摆扯动放好。
做事很周到,不敷衍。
鲁明在旁边看着这一幕,满意的点了点头。
心说——
老狼王这几个儿子都是好的,眼前这位年纪虽小却也心胸宽广,不摆架子。
他收回视线朝椅子里的人说话,轮廓刚硬的国字脸紧张兮兮。
“瞧着脑袋是没事,外皮儿没红没肿的,不隐啊,你晃晃脑袋看疼不疼?”
“不疼,”商不隐说,其实还有点晕眩但问题不大,不想叫老将军担忧,“我没事。”
鲁明心有余悸:“啊呀,没事就好,刚才实在是没顾上你......”
只顾自己打的痛快了。
“......”
楠丁把这只腿放回去,抬头看人。
原来这个在御书房门外,曾跟他短暂对视过一眼的矜贵酒蒙子。
竟然是老商候的儿子。
老侯爷的威名楠丁他们自然是听过的,且还如雷贯耳!
只是木驼子跟楠丁都没想到,那位刚猛威武的老侯爷,竟会生出个如此孱弱的儿子......
这话不是贬义,纯属诧异。
楠丁想了想,拱手朝椅子附近的一老一少说话了。
“楠丁代家父和东辽子民,多谢二位。”
鲁明跟商不隐听他说话才同时转头,看向跪地的少年。
鲁明捋捋胡子:“四公子可还记得老夫吗?”
“.....嗯。”楠丁轻轻点头,眸中冷冽冰霜稍融了些,“老将军康健硬朗,身手一如当年。”
这说的是十年前。
当时老侯爷跟鲁明一起奉命前往东辽平乱,在东辽草原上生活了三年。
鲁明是常在两军之间走动的,会到楠丁大哥的营帐附近游玩。
偶尔赶得巧便参加些摔跤骑射的活动,身手了得,让刚满十岁的楠丁印象很深。
“闲话过后再叙,你只告诉老夫东沙城被攻破的消息是真是假?”鲁明面色严肃起来。
商不隐脑袋晕眩减轻了些。
听见老将军问的话,连忙打起精神仔细听着。
提起东沙城......
“不止城破,”楠丁眸色陡然发灰,低着头唇瓣抿到发白。
“老将军,我三哥没了。”
楠炳浑身火光从城楼高处坠下,这一幕会是楠丁此后多年的噩梦。
每一次想起都觉得,彻骨的冷。
“啊!”鲁明大惊失色挪了挪身。
商不隐也是一愣。
尽管他不认得辽三将军,但听见这种守僵大将的陨落,心底也是惋惜的。
尤其这个叫楠丁的少年说出这几个字时,嗓音低颤的让人不忍倾听。
“三将军身手迅猛如豹,心思机敏又熟识用兵,怎么会——”
鲁明嗓音一顿,眼眸忽然睁大。
“此番倭寇到底来了多少贼兵?你大哥二哥呢?”
若像传言那般倭寇只是进攻三两座城池,怎会有如此严重的后果!
木驼子往前跪了跪,痛声替他家四公子回话。
“鲁将军,整个东辽东北沿江一线是被同时偷袭的,狼王猜测倭寇早有屯兵埋伏,总数不少于十万贼兵!”
“大将军和二将军也奔走在沿江一线御敌,东沙城则是由三将军驻守,可几番鏖战奈何敌众我寡......”
说到城破那一夜,木驼子悲痛欲绝嗓子哑的出不了声音。
楠丁双拳紧握接过木驼子的话继续说,呼吸发颤。
“三哥他们为给百姓留出撤后时间,箭筒空空还宁死不退。”
“那夜,三千辽将英勇殉城。”
无一人退后,皆是死守!
这些全是他亲眼看着的没有半句假话,字字句句都是血债。
“......”
竟如此悲壮!
鲁明听的心神大震,缓慢叹气:“你们东辽男儿个个都是好样的......”
十万倭寇,听这话音还不止十万。
要是再加上已经跟倭寇联手的高丽族——
那岂不是贼兵商量好了从东辽打开入口,要逐步侵占大临国土!
眼下还不是悲伤的时候,商不隐面色陡然沉重,闷咳一声。
“.....听闻东沙城是边关要塞,是往南宁州去的路?”
这是墨宸在马车里跟他浅聊的