商不隐低头喝桃七刚递过来的汤,有点烫,搁在唇边吹了吹。
右掌还包着纱布,是用左手捏的汤勺。
桃七回着周公子的话:“散开跑的,往哪个方向跑的都有,那些人很小心。”
这个回答也在预料之内,谁也不会蠢到放完火叫人瞧见行踪。
周琢点了点头,叹息着:“只是可惜侯府的宅子,那么好的楼台.....”
“是,”桃七的眸子更红几分,眼瞅着饭都吃不下去了。
商不隐抬眼看对面,算是岔开话题。
“吃得惯么?草原的食物应当跟汴京不同。”
这话是朝他对面少年问的。
少年很沉默。
从进来饭厅后就一直安静待着,没有任何声音。
先前那件银色袄衫被桃七送去洗了,没直接还给他,毕竟是商不隐穿过的。
来到客栈后,东辽的人从包袱里找了条羊毛褂子,此刻正搭在少年左肩上。
雪白短毛的皮褂斜束过黑袄衫,衬得他既清冷又严肃。
楠丁放下勺子回视,嗓音绵哑:“不挑食。”
“哦,这倒是个好习惯.....”
商不隐说着说着才想起来。
东疆正在打仗呢,有口吃的就不错了,要是挑食不得饿死。
两人简单对话,叫周琢注意到桌上的陌生少年。
进客栈的时候有互相介绍过身份,知道这是东辽四公子。
听闻东辽王室非常团结,四位公子虽然不是一母同胞,但关系十分亲近。
这让周琢对楠丁的态度非常客气。
因为不管将来谁会继承王位,兄弟几个都会是东辽州的主子。
周琢递了一碗汤过去,嗓音温和。
“小公子尝尝这道牛乳燕窝羹,得知你不喜甜食,这碗没放糖霜。”
“有劳。”楠丁看了他一眼,抬手将碗接过。
周琢看少年连着喝了两勺,大抵是喜欢的。
这才又说:“有想吃的菜式只管吩咐后厨,是自己家的客栈,小公子万莫拘束。”
家里做生意,周琢的性格以和善居多,总能招待好客人。
楠丁却不太喜欢这样的话。
有种把他当小孩子看,给点吃食哄着的感觉。
少年眉头几不可查的蹙了一下,浅淡应声:“嗯。”
“......”
周琢是听惯了客套话的,猛地被冷落一下有些不习惯。
桌子就这么大,气氛刚要尴尬商不隐就察觉到了。
他把桃七喂来的炸茄块咽下去,随意开嗓。
“有口吃的饿不死得了,都不挑食。”
左手可以拿勺子喝汤,但夹菜就不方便了。
桃七一直在旁边伺候着,夹了菜一口一口喂他。
商不隐也不逞强,喂什么吃什么。
“不挑食?那是我知道你的口味,没叫人把秋葵摆上桌。”
面对一起长大的好友,周琢语气亲昵不少。
“桃七晚上也没吃饭吧,我来喂你家侯爷,你好吃些东西。”
“是,”桃七应他。
“......”
啥呀,商不隐微一挑眉。
但还没来得及说话,桃七就已经很熟稔的把碗筷递出去了。
显然——
从前原主病了的时候,喂饭喂药周琢也不是没做过。
桃七递的熟稔,周琢接的也自然而然。
周琢捏着筷子问:“阿隐想吃什么?”
“.....都行。”商不隐缓慢眨眼,抬手蹭了蹭脸颊。
桃七是他穿来时就守在病床前照顾的,喂饭已经习惯了。
这会儿换个人喂他,还是桌上有旁人看着,多少有点不好意思。
周琢却很高兴,肉眼可见的笑容暖了些。
一边夹菜一边温声念叨。
“刚才父亲说叫你明天去家里吃饭,想来是不生你的气了。”
一只小肉丸被送到唇边,商不隐垂眼看着还是张了嘴。
咽了肉丸子以后才回话——
“当初婚约本就是你撺掇我拒的,我是替你背锅。”
虽然也有一部分原因是,原主知道自己身体不好,怕耽误了周家大小姐。
但最重要的还是周琢撺掇。
周琢说他姐姐已经有心上人了,是个穷书生。
怕说出来家里不同意,这才瞒着不提。
原主顾及着说出实情后,会损伤周姑娘的名声。
这才坚决不娶,宁愿自己被周老爷误解成不识好歹。
毕竟被一个阴晴不定的病秧子拒婚,总比私定终身的名声好。
“呃,”周琢往旁边少年身上瞥了一眼,遮掩着,“旧事不提,长姐如今都已经有了身孕,姐夫也待她极好,父亲早就不生气了。”
那边的少年垂眼吃饭。
似是根本没听他俩在说什么,也没抬头多看一眼。
商不隐嗯了一声算是回应,张嘴被喂几口也就习惯了。
饭桌上安静下来,只有轻微的碗碟磕碰声。
其实周琢有许多话想问,想问是不是当真要去领兵,自己能帮些什么。
但桌上另外三人都眉眼疲倦,显然今天已经够累了。
他就没有在这种时候急着问,先叫人休息一夜再说。
原主性情阴郁又体弱多病,胃容量也养的小。
商不隐吃了些菜,又喝下半碗蹄花汤肚子就饱了。
看周琢还在舀汤,他出声阻止:“饱了。”
饱是真饱,他如今很珍惜身体健康,能多吃就绝不少吃。
“总共也没吃几口,身子怎么能养好?多喝两口汤羹吧,”周琢温声哄着,又问,“是不是嫌蹄花汤腻?这里还有燕窝羹,放了糖的。”
“不喝了,”商不隐下意识摇头,“不爱吃甜的。”
他不爱甜,但原主喜欢。
所以周琢愣了一下,眉眼有些不解。
“我记得你从前喜欢吃甜食,怎么突然不喜欢了?”
“!”
疏忽了。
商不隐一时语塞,没有说话。
桃七咽下饭菜解释着:“主子自从前几日大病初愈后,口味就跟从前不一样了。”
“太医说这也正常,可能是受病症影响味觉会有所改变.....哎,好像不止是味觉啊。”
就连性格和喜好,甚至举手投足间