桃七好一会儿没说话,浴桶里的人闭目休息。
却没想到再睁开眼睛的时候——
天已经亮了。
头顶是深蓝色的纱幔。
窗外雨过天晴,有阳光从木质窗缝里透进来几缕,不刺目的映入眼帘。
商不隐躺在被窝里愣怔片刻,缓慢眨眼。
他记得上一秒还在浴房里泡澡呢,怎么才眯了一会儿天就亮了?
不得不说,这一觉睡的太沉。
更像是昏死过去,被人从浴桶里捞出来竟然都没半点意识。
屋子里似乎烧过炭,还有些木质焚香的味道,暖暖的。
“咳。”他动了动手掌,把掌心从被子里拿出来。
手心已经被重新包扎过,养了一夜不太疼了,但勾动手指还是会有撕扯感。
“侯爷醒了?”
听见他咳嗽,床幔外面钻进来一只脑袋,是桃七。
其实这小侍卫长的挺呆萌,浓眉大眼的看着很精神。
商不隐单手撑着坐起来,眯眼看从窗缝里投进来的阳光,嗓音沙哑:“什么时辰了?”
桃七手脚麻利的把床幔收起来,听主子声音哑,又连忙把晾着的早茶端来。
一边看着主子喝水,一边回话。
“已经是辰末了,再有两刻钟就到巳时。”
巳时是现代上午九点,往前倒两刻钟半个小时,差不多是早上八点半。
商不隐把一盏茶都喝完了,点点头:“给我更衣吧,饿了。”
“哎!”桃七只要能照顾主子,心里就踏实。
他像只辛勤忙碌的小蜜蜂,拿来中衣外衣和袄衫,一件件伺候人穿好。
更衣的过程中,商不隐转头往屏风外面看了一眼。
软榻上的紫花被子都已经叠好了,方方正正的。
“昨晚我在浴桶里睡着了?”
“是啊,可把我吓坏了,好在那位四公子会些岐黄之术......”
桃七这会儿想起来都还后怕。
昨夜主子在浴桶里忽然没了意识,怎么喊都喊不醒。
他把主子扶出来穿上里衣,就慌着去外面求助。
那个凶巴巴的少年还算尽心,急忙跑进浴室里查看情况,这让桃七对他的印象好了几分。
四公子说侯爷只是太过疲倦,睡着了。
桃七这才放下心来,没出去叫人连夜喊医师。
按理说他跟东辽的人不熟,不该听什么信什么。
但桃七也不傻,知道只有侯爷康健东辽才能被尽快救援,所以东辽的人可以信任。
桃七单膝跪地给人穿靴子,说的很仔细。
“我们把您背到床上安置妥当,看您睡熟了我才走的。”
“那位四公子守了一夜,也是刚醒没多久,怕有动静把您吵醒就出去洗漱了。”
“对了,周公子来瞧过两回,看您一直睡着他就匆匆回了周家,说是要把医师带过来,再去库房取株红参来给您补养。”
“周公子待您还如从前一样亲厚。”
“......”
周家待原主,确实是亲厚的。
商不隐站起身,感觉睡了一夜身体舒适多了,精神也不错。
刚在镜台前坐下让桃七冠发,门口就传来脚步声。
透过镜面反射,一道挺拔清竣的少年身影走进屋子里。
两人目光在镜台中交汇一瞬,楠丁说:“侯爷醒了。”
算是打招呼。
商不隐被梳着头发不能点头,就嗯了一声:“外面有什么消息么?”
楠丁知道他在问什么,步伐沉稳的走到镜台前回话。
“百姓们都知道侯爷荣升一品侯,不日就要领兵除寇,一大早就有不少人聚集在客栈门前,预备参军,木驼子他们已经在记录收编了,具体的....还要您来定。”
要我定?
商不隐看了他一眼。
少年穿着棕黑色的蒙古宽袍,胸口挂了几串彩穗红珠,棕皮腰带侧边悬挂着半月弯刀,金铜色的剑鞘。
看着比昨天精神些,气势也更冷冽锋锐。
收回视线望向镜台,他给出态度。
“收编入队的事全权交给你们,我不会胡来的,你们看着办吧。”
“可皇帝封的将候是您,我们只是下属。”
楠丁垂眸,嗓音严肃且谨慎。
“......”
这就是在试探商不隐。
东辽的人怕一个不太熟悉军机的侯爷,随意下军令,会耽搁收编民兵入营。
再说长远些——
等日后到了战场上。
若是打仗都要听从商小侯的指挥,怕是要白白浪费兵力。
虽然这样想不太合适,他们看轻侯爷,此举有点像不顾恩德的白眼狼。
但只要事关军机,就必须得公私分明!
比如敌军近在眼前,仗要怎么打,为了胜利他们不会全听从侯爷的指挥。
毕竟这人从前没带过兵,更不熟悉战场。
他们感激侯爷愿意伸出援手,非常感激。
可在面对军务的时候......
楠丁此刻就是来试试商不隐的态度,看他是否会强硬的独揽大权,他们也好早作打算。
商不隐看出了这个意思,沉默许久。
“排兵布阵的事你们比我擅长,咱们往后各司其职,我负责军需储备,仗该怎么打就交由你们做主。”
“如非必要,我不插手军务。”
“......”
桃七听见这句才恍然大悟,气愤的抿了抿唇。
这还没离京就打算骑他主子头上了,东辽的人根本不尊重侯爷!
商不隐头发都被桃七揪疼了。
他蹙眉,抬手拍拍桃七捏梳子的手,又朝旁边的少年说话。
“但你们要尊重鲁老将军,康宁军的军营里万事要以鲁明为重,我就这一个要求。”
他没进过军营,当然要把军中排布的事交给能人去做。
在京中老将和东辽兵之间,他更信任鲁明。
经此求助一事,东辽的人未必不会对朝廷生怨,埋下火种。
等来日东辽手握重兵,万一开始报复......
那就会把战火烧到汴京来。
建立康宁军不是为了内斗的,商不隐不想看到战争。
为了疆土安危他能跟东辽合作,却也不得不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