商不隐昨夜就问过桃七,他侯府总共财产约有二百万两。
其中四十万两都在商铺里,拿不出来,除非变卖商铺。
但商铺一卖就彻底断了经济来源,如非必要还是不卖的好。
其余一百六十万两,还是涵盖了不少金玉器物,变卖都需要时间。
他现在能拿出来随时给出去的,也就一百万两银子。
他之前跟墨宸说的话不全是假的——
“这些年我一直病着没有操持家业,侯府早不像外面传的那般金盛......”
短时间能挪动的钱只有一百万两,光是弓箭就花掉二十万。
“宽刀一柄是.....”商不隐转头看别的,“宽刀三钱银子一把,盔甲一套五钱银子,马鞍一副二钱银子......”
弓箭买的多,是因为还要运到东辽分出去一部分。
马鞍和盔甲以及宽刀,开局可以少买些,现在钱得紧着花。
商不隐低声碎碎念:“先订一万套,让他们做着,等往后人多了不够用时再订。”
“马鞍不着急,十日后离京大抵能拉起民兵千余人,买上三百副就够用了。”楠丁说。
马鞍,马鞍。
商不隐用笔杆顶顶额头,将散落发缕挑开,左手握笔有些不习惯。
“是啊,马匹还没买,明天领你们去马行问问。”
马匹也不便宜,比铜铁都贵。
“侯爷画的是.....”楠丁看不懂那些圆圈组成的符号,觉得新奇。
“阿拉伯数字。”商不隐头也没抬。
左手不方便,但简单写数字并不影响。
少年不知道什么是阿拉伯数字,看人写的认真就没再追问。
这是他完全不懂的东西,甚至都没听说过。
而他不懂的,这位孱弱侯爷却极其熟练。
楠丁安静望着沉浸书写的人,对方握着笔的手指修长,骨感漂亮,冷白肤色在昏暗马车里也很显眼。
从手指又看到脸庞,他怔了怔。
病秧子一改往日慵懒漫不经心的模样,此刻神情极为严谨认真。
五官本就精致,垂眼写字的时候,睫毛轻颤着似乎能吹来一阵风。
风。
什么味道的风。
莫名想到他嗅过几次的冷香味,清苦清苦的,像被药渣子浸泡多年的古檀香。
这是病秧子身上独有的味道,别处找不见。
马车里安静极了,偶尔响起轻微闷咳声。
病着还如此劳心,实在难得。
楠丁很少会如此沉浸的盯着谁看,他曾感叹过萨日朗开花时的盛景,美到极致。
却见眼前人穿着的红绸大氅跟萨日朗的颜色,一模一样。
他收回视线,把晾着的热茶掀开盖子,等眼前人写完了喝。
又过了好半晌。
商不隐放下笔,甩了甩手腕仰头盯着马车蓬壁。
“林林总总加起来,只这些就要二十五万两银子,还没算棉衣棉靴,且一万套盔甲肯定远远不够。”
他要拉起的队伍,少说得是五万人的规制。
弓箭武器和盔甲都是巨大消耗,马匹也不便宜......
仿佛能看见几万人空手立在战场上,因为军备不足用,而被倭寇杀害的画面。
这种没着落的感觉,让商不隐心生焦虑。
他忍住闷咳勾起唇角笑了笑,嗓音刻意放轻松。
“好在第一批粮草不用我出钱,林丞相也算做了件好事,啧,难怪皇帝管不起。”
动辄就是几百万两银子,放在现代就是几十个亿。
要知道古代没有通货膨胀,现代的几十个亿在古代,那是能翻好几倍的真实经济。
皇室的人奢靡成性根本不管百姓死活,有多少花多少。
就算皇帝没转移国库,恐怕国库里也拿不出几百万两来。
不过,商不隐不会把他的难处告诉眼前少年。
毕竟仗还没打,不能叫军心先乱了。
他说:“没事,都是小钱,不够用咱再买。”
“侯爷无需算盘,只这样画画就能算清账目?”
楠丁把茶水递给他,往纸上的符号看。
好神奇。
“嗯?”商不隐正在喝茶,眯着眸子瞥眼看他。
尽管是小学生都会的加减乘除,但能看这拽酷少年眸中泛起些崇拜,还挺有成就感。
搁下茶盏,病秧子慵懒扯唇,只当闲来无事逗小孩。
“这是一种神秘的算数本领,只有被神仙点化过才能学会,你要拜师么?”
“......”
楠丁无奈:“这种哄小孩的话,我不会相信的。”
“原本还要教你,你不想学就算了。”商不隐说。
犹豫片刻,少年掀起眼皮看他:“想学。”
向来算术都是繁复的,最好的账房也要拿算盘拨上半天。
如果他能学会这样的神技,往后做事就更简便些。
“哦,”商不隐没想到楠丁真的要学。
因为他没把算数看作多大的本领,不能切身感受到算盘的繁琐。
原本在心底已经想好,此后除了正事都不再有任何私下来往。
但此刻看着少年眉眼认真的模样,还是没能拒绝。
得,就当收了个门生吧。
这小狼崽算是好苗子,值得培养。
他点头:“行,那得空我教教你。”
“多谢侯爷。”
少年素来锋冷的眸色,在这瞬间放柔了些许。
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直直望过来,太专注,极其容易引人沉溺。
商不隐避开他的视线,垂眸端起茶盏。
马车逐渐停下,周府到了。
......
侯爷登门拜访,周家老少自然都在门口等着。
楠丁手里拎着顺路买的糕点,另一手臂抬起些,叫马车里的人扶着下来。
商不隐的手掌有片刻按在少年小臂上,站稳后很快就放开。
他转头朝府邸门口望去,眸中浅笑:“周伯伯,怎么站在门口等呢,不免见外。”
“侯爷来了自然欢迎,可有两年没登门啊。”
周旷奇领着周琢都站在门口,身旁还有不少家丁。
周老爷还是黑黝黝的脸庞,褐色袄袍华贵,面上少了昨夜救火时的急躁,看着平和多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