舒靓醒来的时候,丈夫还在沉睡,眉毛还是皱着的。这一年来,章番的眉毛就没舒展过。
她叹了口气,舒靓总觉得丈夫有事瞒着自己,丈夫却一句话不肯说,只是和她吵架,没完没了地吵架!
舒靓还是离开了,本来她想在丈夫额头上留个吻。她曾经在一本小说里看过一个情节,情侣在机场道别,男主吻了下女主的额头,是离别的吻。
但是舒靓最后只是捡起玄关处的老虎钳,塞进包里,轻轻带上门。
潜意识里,她一直渴望无条件的爱,但是爱本身就是奢侈品,更别说无条件的爱。
路边一个母亲拉着小女孩的手。舒靓想起自己的母亲,那个瘦削的女人,陆枫婷。
“只有父母才会如此无私,为你做一切,你要感恩。”
“舒靓,除了妈妈没人会做饭给你吃。妈妈这么爱你,你长大后要孝顺!” 那天,舒靓的妈妈难得煮了两道菜,一盘煎蛋和一盘清炒空心菜,往常都是白米饭配榨菜。
“这个发绳1块,妈妈自己都舍不得用,我多么爱你,你以后要回报妈妈。”舒靓知道母亲卧室的梳妆台上,有一饼干盒的发圈和发夹子。
从懂事起,舒靓的母亲每做一件事,口中就一直说着爱,说感恩、孝顺、回报。等再长大些时,舒靓明白那不是爱,那只是交换。
她嫉妒章番,章番和她说过自己母亲的事,说母亲周岚总是很耐心地给他们兄弟俩讲故事。
舒靓见过章番的母亲,一脸慈祥,只是脸上带着不易察觉的悲苦,她以为章番的母亲是因为丧夫才如此。
半睡半醒中,章番伸手去抱妻子,却落了空。他睁开眼睛,环视了下房间,知道舒靓已经离开。
章番拿了条浴巾,围在腰间,坐到酒店房间的沙发上,他注意到茶几上有一盘水果。
原本只是稍显茫然的眼睛,这会失去往日的神采,痛苦的情绪在昏暗的房间里蔓延。
章番想起自己4岁的时候,母亲半跪在沙发边上,捡起掉落在地上的水果、瓜子。
父亲不让自己和哥哥帮忙捡,那些水果和坚果,都是父亲打翻的,要是水果碰伤了,父亲会让母亲当着他的面,一口一口吃掉。
4岁的章番几次想上去帮忙,都被哥哥章杰拦住了,因为如果他们帮捡,父亲会再打落一盘水果,甚至让母亲直接用嘴把地上的东西都吃进肚子。
隔天,章番问母亲,妈妈为什么吃没有洗过的水果,不是会肚子痛吗?
母亲跟他说,大人小孩不一样,你是小孩,抵抗力差,得吃洗过的水果。
“抵抗力是什么?”章番歪着脑袋,圆溜溜的眼睛闪着光。
母亲脸上的笑有些无奈,又好像松了口气,是庆幸自己转移了小儿子的注意力吧,她耐心地和章番说起抵抗力的概念。
章番问哥哥章杰,爸爸为什么那样做,哥哥说因为爸爸生气了。
“爸爸为什么生气?”章番手上拨弄着自己的玩具火车,嘴上却问个不停。
“因为……因为爸爸心情不好。”哥哥章杰已经14岁了,但是人还是竹竿瘦。
“爸爸为什么心情不好?”
“因为……因为妈妈赚钱比爸爸少。”
章番抓着玩具火车,抬头问哥哥,“赚钱是什么?”
章杰只是和弟弟说了几句他从课本上看到的概念。
章番听不懂哥哥说的,但是他得到了答案,没有再追问下去。
章杰8岁的时候,曾经帮母亲捡过一次东西,次日便看到母亲被父亲打得哇哇叫。
父亲看到章杰,喊他过来,“你要是以后还帮你妈捡东西,我就打你妈妈。”
章杰大声哭起来,结果父亲更用力地抽打妻子周岚。
最后章杰低声哽咽着,看母亲被父亲拿着细竹条抽打。
章番小学一年级的时候,有天回到家,没有看到母亲周岚,管家王叔说你妈妈回娘家去了。
一周后,章番放学后就看到母亲,母亲戴了一副墨镜,她问儿子,“妈妈酷不酷。”
章番想要摘母亲的墨镜,但是母亲不肯。
在章番的记忆里,从那之后,母亲就经常在家戴着墨镜。
有一次,他看到母亲把墨镜摘下来,眼周淤青发紫。他跑过去问母亲,眼睛为什么会这样,母亲只是说自己不小心磕到的。
等章番上了初中,父亲就去世了,刚大学毕业的哥哥章杰接手了家里的生意,母亲的笑容渐渐多起来了。
章番把西服穿上,走到玄关处,他注意到妻子带走了老虎钳。
他把房卡从卡槽里拔出来,带走了妻子的行李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