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是刘珏首次登上彭城楼,从上往下俯瞰整个徐州。
只见条条泾河纵横交错,汴水流,泗水流,流到瓜州古渡头。
不愧是尘世间的帝王州,秦末楚汉争霸中,高祖刘邦和西楚霸王项羽都来自徐州。
“天地间,好辽阔啊!”
刘珏站在城楼上大声喊道,肆意发泄着近日的压抑。
“我!我刘珏要去更远的地方!看更多的东西!我要为自己活着!”
可惜这不是山谷,叫的再大声,都不会有回声来应答她。
符白与刘珏并肩而立。
睥睨着无尽繁荣的徐州城,她也想说什么寄于这广阔的天地间,于是便开口道:
“亦余心之所善兮,虽九死其犹未悔……”
“路漫漫其修远兮,吾将上下而求索!”
晴朗的男声承接了她所念楚辞的下句,符白听得出来,这是夏侯惇的声音。
刘珏侧目转头,来者正是曹操夏侯惇和郭嘉一行人。
依旧看着城下车水马龙的符白打趣道:
“夏侯你这样的人呀,应该成为班固那样的学者,而不是打打杀杀的将军。”
“世事无常啊,符白这样文采斐然之人,不是也同在下一般吗?”
夏侯惇走近她,笑着回答道。
“是是是,人生无常,在我小时候也没想过会遇见珏,遇见你啊。”
萦绕在两人之间暧昧的氛围,让其他人不约而同地选择远离,找别的地方说话去了。
刚到辰时的天上蓝得格外清澈,阳光撒在地上只见千岩竞秀,万壑争流,绮丽无比。
郭嘉和曹操不像刘珏被这里自然风光吸引,他们更在意的是徐州除了是四战之地,更是水路与陆地的枢纽。
彭城与下邳控制着陆上交通线,北可上黄河,南可下江淮,西可进中原,既被称为“北国锁钥”,又被称为“南国重镇”。
显而易见徐州它对南北势力的重要意义。
“怪不得世人都说,占徐州则定鼎天下呢!所言不虚啊。”
曹操如此说着,他脸上一如既往地挂着那狐狸般的笑容。
“曹公所言极是,守江必守淮,守淮必守徐,咱们占下这方宝地,就相当于牵制住了其他各路诸侯。”
郭嘉跟在曹操身后,欣慰地附和道。
“不知主公属意何人任徐州刺史这一要职?”郭嘉试探的问道。
曹操听此一问,笑意瞬间全收,反问其道:
“奉孝,听你所言,是属意那刘玄德的吧?
你是聪明,但不得我心,该多去和荀彧学学。”
“是,下官冒犯了。”
“早知你是直心肠,我怎会怪?”
一旁的刘珏偷偷竖起小耳朵听着他们俩的对话,突然插嘴道:
“看夏侯将军在政务处理颇有决断,又是孟德你的亲信,不如留他在徐州?”
其实她也知道曹操并不会听她的意见,她只是想给郭嘉解围罢了。
果然曹操听此后叹气道:
“元让他么?我也曾想过。
但我曹操曾在徐州犯下滔天大恶,元让又是我堂弟,若是派他当刺史,必然引起百姓强烈反抗。
估计不等曹军回许昌后,夏侯元让就会被愤恨的群众生吃活剥了。”
“嗯,因果循环,向来如此……”刘珏不悦地说道。
她至今都不能站在对方的立场上理解其屠城的做法。
国家兴,百姓苦;国家亡,百姓亦苦,不管王朝如何更替,当权者都可高枕无忧喝令生死,而受苦受难则永远是下面的无辜百姓。
毫无疑问,曹操他是奸雄是明主,但不是仁君。
三人之间沉寂了许久,任凭穿堂风吹过发出飒飒的声响,仿佛能拂去她们的一身罪孽。
阳光透过云层照到他们身上,闪耀着初夏的暖意。
“阿珏也觉得我的野心大起来了吧……”
听见此问,郭嘉直接呆住,刘珏也看向曹操他那深邃的眼眸,不敢相信刚刚那话是他说出来的。
“是。大得有点可怕了。
知道吗?我听见许多风声,说你名为汉相,实为汗贼,等到时机成熟,便会弑君自立。”
刘珏这样承认了压在她心中许久的顾虑。
“哈哈哈哈哈,阿珏可真敢说!”
曹操大笑了起来,笑声里包含着他人不知道苦涩,他笑了好一会才停住,挥手让郭嘉退下。
然后走近刘珏,如释重负地向她坦言道:
“别害怕,现在我的野心确实大了,但止于当个齐桓公、晋文公、秦穆公、楚庄王、宋襄公之流。”
这是真话,刘珏能感觉到他那份诚恳。
“春秋五霸啊……”刘珏说。
曹操点点头,眯起眼睛笑着,又带上了那张狐狸的假面来。
“是,我只想称霸,不想称帝,公主大可放心。
况且曹操我现在已经是汉朝的丞相,位极人臣,已心满意足,再无奢望。”
“我相信,因为孟德从来不会对我说谎。
山河无恙,人间皆安太难,珏儿只求亲人朋友安好。”
刘珏双手支在墙头上,眺望着远处地风光,心不在焉地说道。
曹操调侃:“要做到这些,也不容易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