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前位置:万里文学>其他小说>西省暗杀考> 第一章
阅读设置(推荐配合 快捷键[F11] 进入全屏沉浸式阅读)

设置X

第一章(2 / 4)

不寻常。天还没破开,漆黑着就感得到灰云压得太重了。亮了,看见那云沉得移不动。伊斯儿为着尔麦里上用的鸡,寻出牛皮刮刀磨。一阵工夫心里堵了上来,而灰沉沉的云坠得挨了地,憋得喘不上气。伊斯儿磨刀只使一块摔成两瓣的石蛋子片,师傅的独女子使汤瓶(专为宗教洗沐用的水器)端着水,给他浇上些润石头。

喘不来呢。

对着呢,这天阴了一个月。

伊斯儿吐了一口气,举起牛皮刮刀。刀刃上隐约有一抹寒亮,也是天阴的过,刃口总像打磨不出。盐茶地方自乾隆四十六年过后,为着报仇专门打制这种刮刀。官家查问了,说给一句走西口,刮香牛皮。刀比寻常的刮刀长些,上了阵一个虎跳就近了官军的身。通常的人都爱近身,这个解数治得下火器营。等筒子枪调不过来的时节,刮刀就捅进了卡废勒的黑心。伊斯儿可没有那般英雄,随着父亲兄弟上阵时才十六,他只吓得失了神乱转。那么凶残恶煞的仗,他只是慌慌张张地乱转跑。不知怎么挨了人家的刀枪染红了布衫,也不知怎地让血锈漶了手里的刮刀。想到这一层伊斯儿自叹自怨,心里茫茫地,觉得自家实在是废物,干罪能成,功干没有。想着想着他又堵得心慌,又一次端起刀瞄瞄压下来的乌云。

咋不下给呢?独女子悄声自语。

伊斯儿又望望天。

阴给一个月了,女子又说。

是一个月,伊斯儿说。

堵心的,女子说。

刚巧一个月整,伊斯儿又磨开刀了,我记得真,腊月里阴天那个主麻里阴给的。

真格,女子赞同道。

伊斯儿磨好刮刀,去寻竹笔老满拉。他也轻提柔踏,想走个无声。经了两个家院,到了竹笔老满拉门子前。静一静,四里无人。进了草荆条子围墙,再四下一望,原野上只有萧杀冬景,沉重的铅云落得更厚了。这个冬天里,从来都是远近不见一个人。

伊斯儿心安了些。他烦恼自家,不知为甚总是心慌慌的,有人怕,无人也怕。伊斯儿走近场院中的柴草垛,使了机密的暗号。

草垛里回给了暗号。

伊斯儿闪身钻进草垛。草垛里其实有一座屋,搭成圆圆的,只容下一人独坐。这搭是竹笔老满拉办功的地场。透过伪装的柴草,透进天上的亮光。伊斯儿挤进来,密屋里两个人就碰了鼻子。伊斯儿受不了这么贴近一个人,就使劲往背后挤,想挤进草里蹲下。竹笔老满拉狠狠瞪他一眼,嗔他要弄翻了柴草垛。伊斯儿无奈,试试站。头戳进深深的草稞,还躲不开满拉的胡子。伊斯儿慌了,他一心慌就怕开了。怕竹笔老满拉。他费劲地从袖子里掏出刀,想递给老满拉快走开。

竹笔老满拉不接。刮刀险险地,好像伊斯儿正使刀顶着满拉,伊斯儿喘不过气了。

老满拉满面神诡地望望他,不接那刀。

竹笔老满拉是陕西人,原本是白大帅的帐房。十八大营蹲在董志塬的时节,白大帅打发老满拉走了金积。后来一直到城破了,人绝了,老满拉也没再去随白大帅闯新疆。

老满拉敬佩师傅。他经常对师傅行跪礼。伊斯儿听老满拉说,金积大战时他就知道,他吹嘘他知道跟定了师傅没有错。宽展几县的平野上一仗下来,亡人怕要数几万,可是他知道随着师傅就没有事情。伊斯儿总是怕这个陕西人。他觉得老满拉身上有股鬼气,阴沉沉闪着怖人又魔症的光,像一种铁。伊斯儿问,没有事情?还不是挨了两枪!老满拉用竹笔敲着胸脯上的红亮疤,敲得叭叭地脆响,那两块伤随着敲打涨了血色,红鲜鲜地像要裂开。咋?你把这个也解不下?!老满拉怪声叫道。这是暗记,儿娃子!不是来这两个牌子,师傅跟前能把我放进来么,你个毬娃。说罢又敲他那两块红牌牌。伊斯儿见着心里发怵。自家身上脸上,官军也给了些个刀口,咋就不能这么敲敲就红涨一下呢。他总是躲这陕西老汉。

送刀来了,你接下唦。伊斯儿说。

竹笔老满拉摇摇头。

今日宰牲,不是我的事。

你不宰?

毬娃子,今日是什么日子也忘给了么?这一个尔麦里不敢轻慢,你去讨师傅的口唤吧。先换个水。

伊斯儿好歹听见回话,赶忙地钻出了那草垛子。铅云压着大地,四野里还是没有一丝音响一个影子。这时连伊斯儿这样的笨人也感觉了这个尔麦里日子里,怕有事情。推开草垛的假门,钻出来。竹笔老满拉的妇人,笑眯眯怪喜庆地盯着他。伊斯儿心中更怵,笑给也能成,咋就那么喜庆呢。妇人手里端一碗洋芋散饭,正朝那柴草垛送,撞见伊斯儿便要他吃。伊斯儿心烦了,尔麦里下来就能把煮得香香的鸡肉抓上,咋逼人吃那菜叶一半洋芋皮皮一半的散饭呢。

返回家,果真,师傅默默不言地接了刀,把尕拉鸡宰了。闻见铁锅边冒出的水汽里有了肉香,伊斯儿心慌得耐不住,急躁躁又跑出来看天。天不再动静,流铅般的灰云已经定住,凝死结成砣了,远远金积方向的冬野上,草梢脆硬地挺着矛刺,不颤一颤。地平的万物都卧死不动,和伊斯儿一搭狠心等着。

伊斯儿心猿意马,一刻一分地捱着时辰,这时喊叫水的马夫寻见了他,悄声叫他去换大水。伊斯儿乖乖地跟上喊叫水马夫,奇怪怎么这个熊般壮大的汉子也知轻功,瞧他走路也是无音响无动静。进了喊叫水马夫的院,见那瘦女人正抱着磨棍推磨。伊斯儿瞥了一眼磨盘心里一惊:喊叫水的女人推的是空磨,何止粮食,连树皮枯根也没有一星星。女人并没有抬头,只低声说了句:水能成了,就依旧干她推空磨的功课。伊斯儿满心疑团,开天辟地头一次,他悟出自己年纪小了。他知道虽说住在师傅家里,可师傅门内的事情,他识得浅。喊叫水马夫引他进了屋,汤瓶家什都预备好了。

伊斯儿举意了。一刹间他迟疑了一下。种种显迹

上一页 目录 +书签 下一页

万里文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