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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章(3 / 4)

又是一头漆黑的公牛冲出来!

也许,我也该公平地赞美斗牛士的勇气和美感。必须说,那天与我们邂逅的艾尔?芳迪极其出众;

艾尔?芳迪就在公牛撞上他的前一瞬,侧身翻了一个筋斗——展开的大幅capa旋转着,空中闪过一个巨大的粉红扇子。雄牛在那一霎驰掠而过,而艾尔?芳迪也在那一霎站了起来!

这实在让人叹为观止!不管我怎么对斗牛怀着质疑,我必须说,我见识过的那个侧身翻——无论那危险的跪姿、那闪电的侧翻,还有那粉红的大扇形,都令人永远难忘,实在是绝了。

后来我知道了一种最赚喝彩的招式,叫做“贝罗尼卡”(veronica)——斗牛士原地不动,当牛冲来时甩动布篷顺势一个旋转,布缠在了人身上,而牛掠着布擦身冲过。

当耶稣走在受难路上的时候,据说女门徒贝罗尼卡曾用一块布,为他擦拭脸上的血与汗。这个名称就溯源于此。艾尔amp;#8226;芳迪也表演了这一招式,但比起他跪迎出场公牛做出的“红扇展开”,贝罗尼卡就不值得说了。

这几年,北京电视台在不起眼地转播斗牛节目。我常常忍着蹩脚的解说,在夜里看它一阵。有一天,不留心地听见解说员说:“就像西班牙的球迷不该不知道劳尔一样,喜欢西班牙斗牛,就不能不知道阿尔凡迪”——我愣了一下,莫非他说的是那个见习斗牛士?接着我盯紧电视,但转播却对准了别的。

或许,那一年的见习斗牛士,如今已经誉满西班牙?那一天他一人独斗六条牛——没准那天是他的“转正”仪式?这当然在情理之中。看了多少次电视,从来没见谁能表演红扇子。

也许那一天,在格拉纳达的sol看台上,我们看到的是当代西班牙最优秀的斗牛士。那天艾尔amp;#8226;芳迪一人六牛,终场时,看台上白手绢如梨花乱舞。我想不用到网上核对了:他的技能和美感,超过了电视上出现过的任何一个人。

(8)

后来我专门去看了科尔多瓦的斗牛博物馆。我的目的,是想看看展览的长矛。因为我一直想知道那牛的脊柱在甲马士刺过之后,究竟受了怎样的伤。

我还查阅了大画家戈雅(Goya)的所有斗牛题材作品。因为我曾在马德里不经意地看到过他的一张油画(Suertedevaras)。他的那张画有些奇怪:画的恰恰是一头无敌的公牛,和皮嘎朵尔的狼狈。我想在西班牙人中寻找与我类似的感受,戈雅会不会对斗牛持某种批评态度呢?

但是两项调查都没有找到支持。斗牛博物馆里挂满了牛头,如一个牛的烈士纪念馆。此外便是著名斗牛士的黑白照片。又遇到了一个雄赳赳的老者,他的做派和那天的老退役剑士毫无二致:他如沉浸在表演里,一举手一投足不忘他的男性风度。他照例骄傲而无礼,不耐烦于我们的问题。我很快就放弃了和他交谈,也没有尝试让他迎着我的话锋。

我只小心画下了那个矛头:

那是一条方形的钢,磨出的矛尖并非峣峣易折的细尖,而是一个方方的钝角。也就是说:不是刺,是要在牛背上造成一个大破口。然后,当胖子往下捣的时候,他是在用一个钝尖的铁棒狠砸牛的脊柱。我的猜疑是可能的,那根脊椎多半是被捣碎了。

戈雅的斗牛画也逸出了我的一厢情愿。看着他数不清的劳作我只能苦笑,怎么会有那样的幻想呢,他是彻底的斗牛崇拜者。他有四十几张蜡画,还有不知多少油画,不厌其烦地描绘斗牛。

戈雅的画中描绘的矛看来不同。比如他画的《熙德斗牛》:著名的武士熙德使用的,就是一种尖头的长矛,它穿透了公牛的肚腹,露出了尖头。

虽然那也相当嗜血,但一切还算公平。因为马没有装甲,牛还并非只被赶去受戮。它还拥有攻击和获胜的可能。

所以戈雅的最佳作品是《Suertedevaras》(枪的运气)。那是无甲马的费厄泼赖时代,一切还都公平。画面上,牛已经顶死了一匹马,还有一匹也被剖肚流肠。马上的皮嘎朵尔战战兢兢,一群粗笔触勾勒的“小东西”拥挤背后。黑牛出神地站着,端详着可笑的人类。我猜戈雅或许心中也有过一丝念头,公牛是真正胜者的念头。那幅油画大约有4米之大,在戈雅斗牛画中多少有点异类。它无疑是一幅杰作,令人联想思想的自由。

第六章 甲马与斗牛第23节 甲马与斗牛(4)

(9)

第四头牛的死骸,也被拖了出去。在欢腾的场子里,我寂寞而紧张。我不敢暴露自己的立场,也不想这么沉默。于是我破坏地用蒙古语叫道:“hain!”这是一个摔跤场术语,鬼知道它该译成什么。记得在乌珠穆沁,当裁判不公时,围观的牧民们就一摔酒瓶子,跳起来怒吼:hain!

第五头牛冲进场来,步点比马还灵活。

真是二十多分钟一头牛,观看一场斗牛只消两个多小时。装甲的马和方头的钝矛就是时间的保证。包括公牛的体力,一切都经过了精准的计算。

浑身鲜血的牛竭力冲来。斗牛士一个“贝罗尼卡”,公牛沉重地一歪,踉跄着跪倒了一条腿。

我跳起来,使劲用哈萨克语喊:“Jaman!……”

这个词的意思是“坏”。我确实语无伦次,面对着这样的娱乐,我觉得再也没有自己的语言。好在言论自由是一条更大的规则,在这个场子里,他们可以喝彩,我也可以乱喊。

也许,对一种起源古老的风俗,对人类表现勇武的竞技吹毛求疵,是一件无聊的行为。古代就是从搏斗和流血中走来的,我并不主张对古代的娘娘腔。但在进化中人类变得不诚实,斗兽成了杀戮,战争常是一边倒的消灭。胸中的不平使我不能附和,开口抗议时我又缺乏语言。我如同溺水,只能抓住异类的稻草,绝望地喊:hain!Jaman!

在摩洛哥的丹吉尔,我们向一个摩洛哥人问及此事。他连连摇头说:不,伊斯兰是不允许那样虐待动物的!……但是仔细查找资料时,又发现——并没有关于穆斯林反对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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