g起涟漪,时而浓,时而淡,像长长的徽墨。窗外投shè入一米阳光,卷起纷飞的尘埃,在视线中蒸发,流淌。
特区近来天色格外明媚,半点不像快要入冬的样子,那些花儿还开着,花团锦簇,满园春色。
他握着滚烫的杯子,心口恍惚记起,若没有与何笙离婚,他们三周年纪念日要到了。
他委屈她两年,无名无份跟着,受尽嘲讽与冷眼,还未曾来得及完完整整陪她一次,这日子,便灰飞烟灭,再不回头了。
他眯眼凝视墙壁,那上面挂着的画,是他闲来无事的丹青,技术不佳,下笔也弱,画得不lún不类,只有眉目的神韵,勉强像她。
他指了指,问身后静默无声的下属,“怎样。”
下属抬头打量,“我不懂文雅,周部长可难住我了。”
他闷笑,“那就是不像。”
“像与不像,都是一份心意。”
又是冗长的死寂。
他这一刻,竟有些累了。
身心俱疲,很想长久的睡下去。
四十二年,他第一次有了逃离这世界的念头。
他到底还剩下什么。
官位,军权,势力。
除此之外,他没有家,没有爱人,没有风月。
冰冷而麻木。
日复一日。
他多少个深夜惊醒,下意识触摸旁边,他多少次百转千回,梦里是何笙翩翩而来,她说我不走了,我到底放不下你。
他笑着去拥抱,满手空dàng,失望清醒。
他用了漫长的孤寂的时光,终于接受,何笙余生的温柔,从此与他无关。
下属试探喊周部长?我还盯吗?
周容深骤然醒神,他重新坐回椅子上,盯着茶杯纹绣的百花图,“他到底有没有洗干净这双手,我很清楚。”
“您是觉得他在yù盖弥彰。”
下属仔细回想片刻,“华章赌场上月被区局突击过两次,会所一次,也算不上盘查,只是去瞧瞧,打着拜访的幌子,他手下阿强负责接待,里面生意都很正经,或许这接二连三的危机,乔苍也疲于应付。”
周容深喝光杯中偏热的茶水,将空杯掷于桌角,指尖隐隐泛白,粉红的指甲盖也失了血色,只剩下青黄,“你记住,弃恶从善,洗心革面,是针对百姓,针对坏得不彻底的人。一旦到了乔苍的位置,昔年罪恶滔天。不是他想撤手,世道便给他机会抽身。”
下属低头说我会留意紧盯。
周容深拉开抽屉,摸出纸和笔,从容写了几行字。
他托在掌心,拧亮台灯,放置底下炙烤水墨,使钢笔字迹尽快干涸。
那张纸在灯光下,投shè出一道黑压压斑驳的影子,他看了许久,折叠合住,jiāo给下属,“加急密封,送回公安部,jiāo由政治部主任,不许经手旁人。三日内给我回信。”
下属有些不解,分明可以一通电话解决,何必如此大费周折,走最迟缓的一条路,不过他不敢多问,接下揣入口袋,说了声明白,便退出办公室。
与此同时,盛文九层的落地窗,被一面雪白的帘遮住,挡去了阳光与喧嚣,桌上摆放一张棋盘,黑白两子零散寥寥,似乎这盘对垒刚开始,双方局势却已陷入绞杀,十分激烈。
白子原本稳居上风,接连吞吃黑子,横扫千军之势,换做寻常执棋者,势必选择缴械,推翻重来。然而这只手片刻不停,黑子悬在半空,左右观摩,未曾放过任何绝地反击的角落,直到落于最不起眼的一处,呈三角阵,堵得白子进退两难,先前盛世一败涂地。
黑子猖獗反噬,风卷残云般吞吃了五枚白子,白子毫无招架之力,只得狼狈防守,看似大势已去,片刻后黑子自露马脚,显现一处漏洞,白子立刻填埋,几番波折反转,以和棋告终。
当厮杀尘埃落定,棋盘上的路数、阵仗、围势,连顶级高手也看不透彻。
如同一支放映的长镜头,在烟雾中打磨,聚焦,轮回。推移而上,cāo纵黑白两方的军师,竟只有一人。
乔苍沉默收手,拿起剪刀,剪断了火炉内焚燃的银炭,安神香随之熄灭,逐渐淡去。
“出来。”
他一声令下,悬挂着长长油画的墙壁,倏而开始晃动,从左至右,缓慢敞开,露出一块凹凸,凹凸面积不超过三平米,镶嵌着透光的大理石,只有三面是固定的,另一面可推动,便是出口。一名戴着半副银色面具的男子走出,单膝跪在乔苍面前,“先生。周容深jiāo给心腹一封信,送去北京公安部,被我在广州港截下。”
他说完从口袋内摸出原封未动的信笺,呈到桌上,封口处打了蜡,乔苍风平浪静的面孔,露出一丝颇为有趣的笑意,“萨格弥留之际,对我的控诉,引发了周容深怀疑,他认为我没有金盆洗手,只是把明处的生意,转移到暗处做。这几日他对我实施jiāntīng,他又何尝料不到,我也会用同样的招数对付他。”
“周容深真是固执。他明知自己斗不过先生,却偏偏不服气。”
乔苍两根手指捏起信封,轻轻一撕,抖出里面的纸张,只有短短三行字,他淡淡掠过,笑意加深,随手打开灯罩,将信的一头抵在上面,不消数秒,炙热的温度烧糊了纸,顷刻焚出一丝火苗,整张纸都被尽数吞噬。
他丢入烟灰缸,注视它沦为一抔灰烬,“送信的人在哪里。”
“天国。”
乔苍眉眼一凛,“我命令你灭口了吗。”
“先生,此人留不得。他跟随周容深在金三角出生入死,两年时间什么门道没摸清,他想要查到什么,可比条子易如反掌。而且铲除他,周容深如同雄鹰失掉一枚羽翼,即使飞得再高,也不会稳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