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临国的夜幕下,两方天地截然不同。
塞外的腥风血雨吹不到京都,淫靡窝的酒池肉林也喂不到驻兵们嘴里。
驻守边境的骑兵好不容易杀进倭寇阵内,抬手却摸到背后空荡荡的箭筒,没有箭了。
他们绝望喃喃:“就差一只羽箭,就只差一只羽箭.....”
京都暖阁里。
权贵们饮饱了一盏数金的美酒,欢畅叫好。
“那几个舞妓穿的彩凤羽翼裙镶了金丝儿,跳起舞来是好看,哎,再给爷转个圈儿!”
二月初二,倒春寒。
一道闪电蓦地划破沉寂夜幕,闷雷滚滚,整个大临国都浸在阴冷潮湿的夜幕里。
东辽边境扬起的尘土犹如海潮般袭来,又被渐起的雨滴狠狠砸进泥里!
阴霾密布的城下战区即将被雨帘笼罩,却也挡不住声声嘶吼。
“杀——!”
震天的喊杀声夹杂哭嚎惨叫,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狼烟与浓重血腥味儿。
到处都是刀剑相击的刺耳声响。
四野肃杀,血染大地!
城墙上。
一道高大身影隐没在楼台阴影里,语气急促。
“东沙城怕是难保了,不能叫倭寇再占走我东辽一城,楠丁,你速往京都去问朝廷要兵要马,一定要快!”
“你领兵撤后我留下守城.....”
“听话!”
楠炳拽过家里最小的弟弟,用力抱了抱!
两人身上都披着冰凉厚重的盔甲,摸到掌里一片黏腻,不知是雨还是血。
饱含浓重不舍的嗓音溢出干燥唇瓣,尾声发颤。
“阿宝,我若是回不去,父亲和阿娘就托给你们了。你替三哥转告父亲,楠炳不孝却也没给咱家丢脸,尽力了......”
被唤了小名的少年瞪大眼睛,紧攥着黏腻盔甲不撒手:“三哥——”
楠炳狠狠心,猛地将人往外一推:“快走!”
一道人影被推着滚下内城石阶,底下早等着的一小队兵马当即围过来。
“再不走就来不及了,四公子,上马!”
“我不走!我也能拉弓,我也能守城.....”
楠炳挑开对面射来的银箭雨,偏头大吼:“木驼子,把楠丁带走!”
“三哥!”楠丁喊了一声仰头往上看,只能看见映在墙壁上挥刀劈箭的高大身影。
嘶哑嗓音又从城墙上传来——
“记住!你此去京都务必要带回兵马,有了兵马支援咱家就能打退倭寇,誓死保卫东辽!”
“.....记住了,我记住了!”
听他应下,城墙上的高大男人把刀刃磕向砖石,抖掉残箭。
想到已经被倭贼屠了两座城,想到身后百姓们正在往北撤的路上......
今夜他们势必不能退了,死拼到底!
似被沙砾打磨过的粗重嗓音,饱含血恨,一吼出来就融在边疆这场腥风里。
“儿郎们,今夜当是为咱母族尽孝了,随本将死守东沙城,寸步不让!”
“是!”
“尔等倭贼——来战啊——!”
“倭贼来战——!”
“杀!杀杀杀!”
其他死守的驻兵们也跟着主将嘶吼,一双双杀到血红的眼睛悬在狰狞面孔上,闪动着仇恨光芒。
哪怕再也回不去家,他们宁死不退!
狂风卷起烧焦的旗帜,无数条鲜活生命正被残忍抹杀。
尸横遍野,血流千里。
伴随着阵阵血雨腥风的怒吼,夜幕下,一小队人马狼狈逃离东沙城。
年纪约有十七八岁的少年抬起手,狠狠抹掉脸庞濡湿,在暗夜里攥紧缰绳撒蹄狂奔。
他得听话,他得往京都去。
不论如何都得带回能救国救命的援兵!
马匹刚跑出城没多远,身边突然有人惊呼,“三将军!”
这声喊叫让楠丁脑子里闷雷乍起,骑在马上猛地回头看。
远远的,他看见城墙上那道熟悉的高大身影被火油箭射中,披风和头发瞬间就被火油点燃了。
顷刻间整个人燃成一团灼烧火光,重重坠下高墙!
不,不啊!
“三哥——啊!!啊——!”
少年崩溃绝望的嘶吼,随着刺骨寒风被吹到东疆沙场上。
可惜风声太大,他的三哥再也听不见了。
...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