墨宸是在来前厅的过道里拦住皇帝的,撩袍就跪。
“儿臣给父皇请安。”
“起来吧,”皇帝墨连城有些诧异,“你怎么在这儿?”
他记得这个儿子不喜欢跟太子厮混花楼,总被太子欺负,平日里也跟林氏党羽们并无来往。
墨宸没起身,只抬头瞥了旁边跟着的大太监一眼。
“父皇,儿臣有要事禀告。”
“有什么事回头再说,朕要往前面去。”墨连城没在意。
“父皇!”墨宸伸手抱住明黄色的龙袍,语气急切,“儿臣要说的就是今夜之事,儿臣一直都在场,是要一字一句如实禀告给您听的!”
“......”
墨连城稍加思索,这才点头:“你随朕过来。”
父子俩一前一后往旁边的小殿走去,只是墨宸进去的时候,转身拦了大太监的路。
“我有要事禀告父皇,李公公就在外面候着吧,不用你伺候。”
“这.....”
大太监李咸福有些犹豫,伸头朝皇上看过去。
皇帝朝他摆摆手,示意不用跟进来了。
殿门被墨宸关闭,周围足够安静,一身明黄色龙袍的人已经在宽榻坐下来了。
这处小殿是皇帝看折子疲惫时,稍作歇息的地方。
软榻上茶水还是温热的,毕竟皇帝也刚离开这处不久。
眼下内忧外患,墨连城最近都忙的连轴转,在这里看折子能看到深夜才回宫歇息。
墨宸走到宽榻旁边,跪下回话:“父皇恕罪,今夜之事儿臣也有错......”
“康宁侯酒后闹事与你何干?”
墨连城垂眼看着这个儿子,问话的语气威严极了。
“傍晚太子相邀侯爷去梦花楼一聚,侯爷瞧着雨势过大,原是不打算去的。”
“可儿臣当时正在侯府留宿,便以为太子派人来寻是有要紧事,这才劝侯爷出府一趟。”
墨宸说完,低着头等了等。
他这番话里透露了两个很重要的信息,都是暗指他跟商府来往密切,私交甚好。
一是他一个无权无势的皇子,却能在康宁侯府留宿。
二是商不隐那个冷淡脾性,竟能听从他的劝说冒雨出府。
“......”
皇帝墨连城当然听出来了,情绪比刚才多了几分耐心。
他若有所思的打量墨宸一眼,语气缓和不少。
“平日里不吭不响,却能私下与康宁侯府交好至此,你倒是个懂隐忍的。”
皇后那边多番叫太子去拉拢康宁侯,他不是不知道。
没成想太子都做不到的事,却被这个怯懦无为的三儿子办到了,有些本事。
“儿臣不敢,”墨宸扣头回话,语气忐忑,“侯爷本性是个清雅之人,儿臣不过是误打误撞引得侯爷多接触几回,算不上交好的。”
皇帝对他这副谦卑模样很是满意,抬手叫他起来说话。
“若非交好他怎么肯听你的劝,他的脾性朕不是不知道,你起来吧。”
“.....是,多谢父皇。”墨宸这才起身。
宽榻旁边有只木凳子,他稍稍浅坐也不敢坐实了,双手都规矩的摆在膝盖上。
毕竟从前没跟父亲私下相处过,心底又新奇又敬畏。
“你刚才说有什么实情.....怎么,今夜的事并非酒醉伤人?”墨连城问。
皇帝久在宫闱,今夜的事只听外面来人报知,并不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。
墨宸刚在凳子上坐好,就又噗通跪下了!
他低头回话:“儿臣要报的事,只怕......”
“你直说即可,无需有任何顾虑。”
墨连城坐直了些,看出事情不对面色也沉下来。
“是,”墨宸这才开始表述。
半是紧张半是演戏,一番话被他说的磕磕巴巴。
“其实侯爷并非醉酒....不,兴许有些醉,但意识是清楚的!”
“他本意是想让太子与诸位大人能多替您分忧,可太子不仅不理会父皇的忧心,还只管左拥右抱饮酒寻欢。”
“这才惹怒了侯爷,再加上酒水催化....没忍住,便说要替国除害斩了太子——”
“放肆!”墨连城猛地拍桌,怒不可遏。
“他一个侯爵之位也敢剑斩太子?谁给他的胆子.....莫不是你挑唆的?”
墨宸面色一紧,又拜身下去:“父皇明查!剑斩太子并非儿臣挑唆,但父皇也该知道康宁侯为何要剑斩太子,事出有因。”
“再说句大不敬的话,儿臣,儿臣觉得侯爷此事并未做错,也该吓一吓他们!”
“......”
吓一吓他们,这个‘他们’指的是林氏一党么。
墨连城表情稍稍凝滞。
身为帝王却权柄下移总被林氏置喙的苦楚,让他此刻的思量又多一重。
“你且细说,当时到底因为什么动的剑?”
“父皇,”墨宸眼眶泛红的直起腰,嗓音一低再低,“康宁侯是听闻咱大临疆土要被倭寇占了,这才怒火攻心啊。”
“不止是他,儿臣听闻东辽连失三城也心痛极了,恨不得当即离京去保卫疆土,哪儿还坐的住!”
“可是太子他们却——”
“......”
这话就不必说完了。
他们都是忠君报国的,但太子和太子背后的林氏党羽不仅不着急,还在这种关头喊着侯爷去花天酒地。
致使惹怒了康宁侯拔刀相向,谁有错?
一时间,连皇帝都愣怔了。
墨宸跪着往前挪了挪,情真意切:“侯爷确实不该拔剑指着太子,但说到底他也没有真伤人啊。”
“他只是怒于林氏不看重您的江山,拔剑吓唬他们罢了,绝不是成心对您不敬,还请父皇明查!”
“.....你是说他都是替朕着想,这才拔剑吓唬太子他们?”墨连城表情复杂。
想着那孩子淡漠的心性,也不知这话是真是假。
墨宸却连连点头,仰着一张纯澈娃娃脸,眸中甚至泛起泪光。
“父皇,人心都是肉长的,是侯爷亲口跟儿臣说,这些年康宁侯府全仰仗您照拂才能保全。”
“如今他长大了,只想保得父皇安好。”
“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