愤怒让商不隐又有了些力气,这才察觉身上暖和了。
少年披给他的袄袍还带着体温,小孩子火力旺,袄袍跟在太阳下晒过似的。
松木香的味道更浓郁了,嗅着竟感觉心口都舒服了些。
那么.....
是谁冲府邸动的手?
商不隐看向腿边的桃七,低咳着问话。
“什么时候起的火?”
“约莫是,是您到宫里不久后,不过两刻钟。”桃七说。
起火的时间是进宫后两刻钟。
那个时间他们都还在御书房里,群臣争论,老将军正跟林老匹夫吵架。
商不隐仔细回忆着......
当时众人都还不知道他会领兵,林氏党羽自信满满,认为今夜能治他死罪。
这么说来,应该不会多此一举的烧他府邸啊。
毕竟只要他死了,府邸就会被林家占据。
他们早把康宁侯府视作囊中物,不会舍得毁坏。
再说当时宫门口有那么多起义的百姓,有谁要出入宫闱传话,也都不方便。
所以——
这汴京城里除了林氏,还有谁会恨侯府恨到要焚宅毁家呢。
商不隐垂眼,看着周围大箱小箱从库房里抬出来的东西。
“府里有没有少什么旁的?”
“库里的东西都在这儿了,贵重的都已经抬出来,其余后宅里的怕是.....”
没顾上。
桃七直接双膝跪下,愧疚的肩膀直发抖。
“都是我的错,我要是能去到后宅看看....不,我若是叫人都守在府邸外面.....”
可他当时能信的就只有十几个人。
除去一个厨娘两个丫鬟,还有年迈的老管家。
身边青壮侍卫才八九个,他们只能团团把库房围住,一步都不敢离开。
最后眼睁睁望着府宅起火,急的额头冒汗也没办法。
商不隐看着一身狼狈黑灰的小侍卫,捏了捏他的手臂。
“不是你的错,你能领人守住库房,做的很好。”
比起已经烧起来的房屋,库房财产更重要。
“......”
到这个时候了,他家主子还没有半句责怪。
骤然面对无能为力的场景,主子在宫里生死不明。
当时看着大火烧起来的绝望,让桃七此刻都还后怕。
小侍卫眼眶红的彻底,喃喃:“可是咱们家,咱们家.....”
这一晚上不止是商不隐心力交瘁,周围这些人也没一个是轻松的。
桃七已经憋了好半天,这会儿见到主子才叫眼泪夺眶。
他们没害过任何人,好好的家却被烧成这样。
就算请来工匠修缮复原,也变不回从前的侯府了。
桃七哽咽着,每一个字都说的艰难。
“主子,主子....我们以后,没有家了......”
“有命活着就好,”商不隐苦笑勾唇,“你们都还活着,库房财产没丢,这已经很好了。”
庆幸那些纵火的人没屠府。
否则他回来看见府宅变成废墟,库房也被洗劫一空,桃七他们的尸体全都躺地上......
这身子怕是能当场吐血,再死一回。
桃七抬袖擦掉眼泪,脸上黑乎乎的烟灰抹花了脸。
“嗯!财产都在,那些人点燃您和老侯爷的房间就走了,根本没往库房这边来。”
“......”
没往库房这边来?
商不隐捂着唇闷咳几声,后知后觉的意识到——
不对啊。
纵火的一群人没冲库房去,表明不是为财而来。
那么单独焚烧后宅,还特地去烧他和老侯爷的房间......
这就奇怪了!
要是恨到故意烧毁侯府宅院,辱没侯府,那怎么不直接烧大门匾额呢。
有目标的只烧毁某处。
像是在遮掩什么?
他正想着,身侧突然传来脚步声。
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,身边还跟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公子。
这两人是.....
商不隐一时间想不到,就只坐着打量他俩。
中年男人穿着一身褐色绸缎短袄,头戴黑熊绒帽,脸庞黝黑。
他俩刚从府邸里面出来,这脸不知是被浓烟熏的,还是原本皮肤就这么黑。
中年男人张嘴就朝他喊,语气急躁。
“可算回来了!这侍卫拦着不叫我们开你的宝箱,你快打开找找我的壶!”
“爹!”周琢蹙眉拽了拽他爹。
他转回头朝坐着的人说话,语气无奈。
“我们一瞧见侯府走水就赶着来帮手了,里面的火种都已扑灭,你放心。”
嗯?
父子俩都并没有参礼,说话语气也很熟稔......
显然跟原主的关系不一般啊。
商不隐还没想起来这俩人是谁,缓慢应声:“多谢。”
可是,要开他侯府的宝箱找东西?
他朝桃七看了一眼,眸底有问询的意思。
桃七低声说:“周老爷确实带人来帮着灭火了,但他是为了找那只壶。”
“什么壶啊?”商不隐这会儿身体虚弱,脑子也乱。
周旷奇一听就暴跳如雷,吼着:“装什么傻!就是你们霸着不还的——”
“云青冰裂宝瓷壶!”
“赶紧把我的壶还给我,府都被烧了,留给你你也护不住!”
“......”
商不隐愣怔,总算想起这父子俩是谁了。
瓷器富商周旷奇,以及他的独子周琢。
老侯爷在京城里是有几个知心好友的,周老爷就是其中一位。
周家家主名叫周旷奇,祖上只是个烧瓷的窑工。
到周旷奇父亲那代,不知怎么开了关窍摸索出一品裂纹瓷。
光滑瓷身上能淬出每一只都截然不同的裂纹,瓷身却不会裂,卖的就是这裂纹样式。
凭借一品裂纹瓷,周家算是正式发了家。
慢慢的从小作坊变成瓷器铺子,再到后来生意越做越大,成为声名远扬的瓷器大户。
老侯爷是个酷爱收藏宝瓶美器的行家,当然免不了要跟周家打交道。
两人长年累月的走动着,逐渐便跟周老板成了知心好友。
周旷奇