见礼也就几句话的功夫，气氛还算熟稔。
商不隐扭头朝旁边妇人问候：“周婶婶可好？”
“好，好。”周夫人是个珠圆玉润的妇人，脸庞带着慈爱的笑。
周琢在旁边温润如玉的站着，一举一动都恭谨。
“爹，让侯爷进去说话吧，门口风凉。”
“对对，快进去。”
“这是给周婶婶买的藕粉糖糕，就是不知道您现在还爱不爱吃......”
商不隐被他们迎着往里面走，扭头朝周夫人说话。
周夫人笑眯眯的连连点头：“劳侯爷惦念，哪里会不爱吃呢，琢儿，快收着。”
周琢微笑应声，从楠丁手里把糕点接走：“有劳小公子。”
楠丁神情依旧肃冷，递糕点时往周琢脸上扫了一眼，没有说话。
周琢笑容一僵，反思着自己没惹这少年也没说错话，却总觉得有敌意似的。
不过等他仔细望去——
就发现少年对谁都冷淡，并非只针对他一个人。
周琢这才安心，父亲交代过不能得罪东辽，他朝少年浅笑点头接过糕点。
楠丁走在披着红氅的人身后，随着人群往前厅去。
从前都是相熟的，尽管有过别扭两年没见，再见也总有几分情。
周府家宴安排在前厅后面的膳厅里，家里有钱，府邸装潢的也气派。
周夫人陪着喝了一盏茶就走了，男宾酒席，女眷不能参与。
等到膳厅去的时候就只剩周家父子俩，四个人同席而坐。
大临国的待客规矩是分席制。
每人一张矮桌，坐在软垫上用餐。
商不隐跟楠丁坐在膳厅右边，周家父子俩就坐在对面，中间摆着一株紫红珊瑚盆栽，美轮美奂。
周围还有小丫鬟伺候布菜，服侍的很周到。
几个人谈天说地的寒暄过后，气氛就有些淡了。
商不隐知道原因，因为当初在大庭广众下拒绝婚约的事，周老爷心里始终有根刺。
如果不是为了跟周家买瓷器，他是不会坐在这里道歉的。
根本就不是他的错，也不是原主的错，原主是替周琢背锅。
不过看在几万只瓷碗的份上，说几句场面话也无妨。
商不隐刚才一直没喝过酒，此刻拿起酒杯朝对面举了举。
“周伯伯，我得敬您一杯。”
周旷奇听见这话就知道这是要说什么，笑容隐去些，但也端起酒杯来。
“从前是我年纪小，做事没分寸，这两年吃够苦头了明白许多事理.....这杯就当赔罪，我敬您。”
商不隐说完，仰头一饮而尽。
周琢坐在那边有些心虚，提起当年的事他难辞其咎。
周琢小声说：“爹，侯爷身子不好.....”
“罢了！”周旷奇捏着杯子也一饮而尽，算是接受道歉。
正如昨夜救火时想的那样——
侯府家破人亡看着可怜，不计较了。
商不隐一杯酒水下肚，灼热滋味儿从喉咙烧进肚子里，强压着反胃的感觉喝了两口甜汤，压一压酒灼。
面上倒是丝毫看不出来，眉头都没皱一下。
楠丁看着他喝甜汤的动作，依稀想起这人也是不喜甜的。
敬酒这种事，有往便会有来。
周旷奇很快就提了一杯，朝商不隐回敬。
“这一杯是老夫谢罪，老商侯过世的时候未曾上门吊唁，许是年纪大糊涂了，当时竟也同侯爷置气，这些日子回想起来，每每都是懊悔。”
这话听着倒有几分真心。
商不隐笑的宽宏大量：“周伯伯不必懊悔，想必家父在天之灵也会原谅您的。”
人都下葬一年了，这会儿懊悔有什么用。
何况这一年里，周旷奇时不时就追着原主要宝壶，吵的脸红脖子粗。
人呐，说不上是好是坏，总是时好时坏。
场面上过得去就行，倒也不必真的交心。
商不隐活的很清醒。
话说完了这杯酒不能不喝，于是第二杯也跟着下肚。
这回险些没压住反胃感，他蹙眉一瞬，端起甜汤灌了几口也没用勺子。
楠丁看着他的动作，忽然抬头朝对面的周老爷说话。
“东辽那边也有周家瓷器商行，周老爷的瓷窑遍布五州，实在厉害。”
“哦？”周旷奇的注意力被转走，想再提一杯的手势也放下了。
虽然东辽现在被倭寇迫害，但朝廷已经颁旨除寇。
等倭寇退去，东辽王依旧是东辽王。
周家要是能趁这个时候跟东辽搞好关系，往后商铺在东辽就能多受照顾。
小公子这是在点他呢。
周旷奇当即笑眯眯搭话：“四公子也喜欢瓷器物件？那稍后老夫叫人挑只好的，赠与公子把玩。”
“在家时父王常教导我们要言行有状，无功不受禄，不好白收周老爷的宝瓷。”楠丁说。
“啊，”周旷奇点点头，“辽王教导的对，是老夫思虑不周。”
少年低头喝汤，没有说话。
聪明人说话无需点透。
宝瓷不能收，要是想示好可以换种法子。
周旷奇嘶了一声，问道：“那么，老夫有什么能帮上忙的，公子不妨直说？”
“倒也不敢过于麻烦周老爷，只是侯爷奉旨领兵，朝廷却未下发军饷，一切军备都得要侯爷筹备，我们东辽看在眼里于心不忍。”
少年的嗓音并不稚嫩，反而字字句句都说的稳重。
商不隐眼尾被酒水呛的有些泛红，转头看着楠丁。
楠丁又说：“我想着，若能借周家瓷窑烧制一批碗碟，供将士们使用，父王知道了也会感念周老爷仁心。”
“此番北撤，周老爷在东辽的几家货仓也都会被将士们额外关照些，我东辽不是不记恩的。”
瓷器易碎。
就算不被倭寇们夺了去，想安稳转移也不容易。
而周旷奇能对楠丁这么客气，楠丁便想到，这人是有求的。
刚才试探一句也就明白了，无非是货仓转运的事。
“......”
商不隐想从周家买瓷碗的打算，只是在马车里跟楠丁提了一嘴。
他原本都做好了陪着笑脸谈生意的准备。
却没想到少年心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