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春天(2 / 5)

他看见那马猛地把满颈拖着地的长鬃甩过头顶。这白鬃毛象白色的旗子,乔玛想,猛地甩起一面沉甸甸的白色大旗。雪片还在脖子那儿化成水往下淌,他感到背部已经完全湿透了。冻硬的薄皮子象石片一样刺着肉。已经过了热清明,难道在热清明之后还应当下这样的大雪么?他阴沉地盯着在暗夜中一闪一闪的那片白鬃。“嗬依!嘿!滚回去!”他怒骂道。这场春天的暴风雪肯定是安巴·乌兰引来的。若不然,这样的黑夜里,它那鬃毛怎么能显得又亮又白呢?真是一个白色的魔鬼。

肯定已经是下半夜了,地上积起的雪已经埋过马脚踝,乔玛捉摸着马蹄踏进雪里的声音和感觉。这雪真的很湿,听这嚓嚓的声音。奶奶说得可真准,她现在正在家里呼呼地睡觉呢。风愈刮愈凶啦,这样跟着马群跑,会一直跑到西藏去的。乔玛一直觉得眉头上又麻又重,他把马杆子挟在腋下,腾出手来在眉头上抓了一把。一块硬硬的冰坨被他抓了下来,白毛风冷嗖嗖地刺进前额。他觉得头骨里的脑子在这一刹那被风吹凉了。哦,你这可恶的白鬃毛的安巴·乌兰,他瞥见那惨白色的巨影又在前面一闪。我应当换匹马,他想,一定要换匹快马。这样的夜里必须骑着一匹最快的马。他开始留神辨认黑夜中的马群,他来不及去想自己那件帆布雨衣了,他只想快点找到一匹合意的快马换上。一道冰冷的雪水缓缓淌过前胸的肌肉,这么下去,前胸也会被湿雪打透的,他想,他又觉察到膝盖也凉凉地浸过水来。他有些恐怖。我会全身湿透的,这样下去我会全身湿透的。我要快点换马,然后想办法截住马群。他对着黑濛濛的雪幕睁大了眼睛。

乔玛抖擞起精神,轻轻地把套马杆探了出去。柳木梢做成的马杆在他手中均匀地、轻微地颤着。真好,他心头掠过一丝满意,他感觉到杆头的牛筋绳圈正听话地切过雪幕。他也对自己的眼睛感到满意。我在这样的黑夜里也能清楚地看见杆头的牛筋绳圈,瞧,它正冷冷地俯视着逃跑的马群。我的眼睛不比乌力记差,并不只有乌力记那一伙人才会在夜里套马。这不是一场春寒,象收音机里说的那样。这是老天在下一场白色的刀子。马群已经疯啦,象滔滔的大河在流,这白毛风的尖叫和马群的蹄音混在一块,简直象夏季那种倾盆大雨。我换了马就要截住你,安巴·乌兰,你不要以为你可以带着马群一直窜到西藏。

乔玛发现了他最中意的黄骒马。好极了,这匹马又快又老实。我要把马杆子在这黄骒马头上轻巧地甩出一个漂亮的弧,然后一毫不差地套住它的一只耳朵和半边脸,象奶奶讲过的那个故事一样。奶奶说她只在年轻时看见过一个人会这么套。包括乌力记在内,这一带没有谁能够套得那么讲究。乔玛从牙缝里咝咝地吹出一声唿哨,催着马斜斜地冲了上去。他轻轻地抡起马杆,盯住了黄骒马那美丽的头。他仿佛看见前面是一个飘忽难即的姑娘。啊,神奇的、粉红色的姑娘!她好象突然间从草地里破土而出,使人眼花缭乱地一下子变得那么漂亮。乔玛继续轻轻地把套马杆子伸出去。他仿佛看见了她的粉红色的倩影。他有些陶醉了。他左手挽紧缰绳和鞭子,右手慢慢捏紧了马杆磨得尖尖的底端。我要象乌力记那样,一杆子就把这马扯个回头。他用最气派的姿势抖动了马杆。套马杆子弯弯地弹成弓形,套索在暗闇中嗖地切过密密的飞雪,朝着黄骒马正前方的空中落去。我要正好套你一只耳朵半边脸。就在这时,他听见一声可怕的马嘶。

安巴·乌兰!他吓得哆嗦了一下,同时猛地竖起了马杆。它打算撞断我的马杆哪,他听见自己的心怦怦地跳。白鬃儿马愤怒地嘶吼着,闪电般地冲进了黑暗的雪夜。乔玛举不住迎风竖着的高高马杆了,他顺风松开了它,马杆子可耻地倒拖在雪地上。你这白色的魔鬼!他小声骂着。不过,没有人会看见这可耻的竖杆子。他狡黠地笑了一下。他不失时机地纵马扑向黄骒马,象抡一条大棒一样,把马杆子胡乱揍在那黄骒马的脖颈上。

温顺的黄骒马立即害怕地站住了,委屈又害羞地垂下头。

乔玛偷偷地打量了一下四周,下了马。幸好是这种黑糊糊的夜,幸好不是在打马鬃、擀毡子那种阳光明媚的白天。他用冻僵的手指扳开肚带上的铁扣,费劲地卸下马鞍。根本没有甩出什么漂亮的弧,也没有准准地套住什么一只耳朵半边脸。哼,你象个欺负小孩的二流子一样,一棍子抡过去,硬梆梆地揍在马身上。他垂头丧气地给黄骒马上嚼铁。那嚼铁冻得太凉了,粘着黄骒马柔嫩的嘴唇。他看见黄骒马疼得耸动着双耳。如果红花姑娘看见了刚才的事,她一定会鄙夷地躲开。她会看也不看我一眼,就跑开去找乌力记他们。你算什么男人呀!他仿佛听见姑娘在嘲笑他。她会象只小鸟一样围着乌力记转,因为乌力记总是在套马场上袒露出半个满是横肉的肩膀,野心勃勃地堵截着安巴·乌兰。乌力记早就扬言要干脆利落地一杆子把这匹著名的烈性儿马套翻。那姑娘会被乌力记引走的,我会看着她那粉红色的姣好身影摇动着远去,象一朵粉红色的、飘去的轻云。

乔玛撑着马杆,跃上黄骒马的背。他发现脚底也湿透了。天呐,这雪太湿啦,他想,换一匹马的工夫,靴子就被雪浸透啦。但他不再去幻想那件宽大严实的帆布雨衣了,他松开缰绳,黄骒马放开轻灵的快步,流星般追向远去的马群。

乔玛左驰右突地拦截着马群,不知不觉地,天亮了。他已经可以看清近处的马,能数数一个个披长鬃的儿马子了。我全身都湿透了,他麻木地想,从脖子,到胸口和后背,还有腿和膝盖,全身都湿透了。连靴子里都泡着水。他冻得僵硬地跨在鞍上,听着袍子外层的冰壳在咔咔作响地相撞。风雪还在穷凶极恶地驱赶着马群。他想,我该在乌拉盖河以北截住它们,这样下去不行。他抬头望望混沌的天空,行啦,天上的神!在马群跑到河边以前,你收回这满天的白刀子吧,我和我的马群该回家啦。

乔玛奇怪自己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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