阅读设置(推荐配合 快捷键[F11] 进入全屏沉浸式阅读)

设置X

顶峰(2 / 5)

生林里,他把自己的决定告诉了奥伽。再后来——奥伽就使劲地亲吻他,弄得他嘴唇生疼。他轻轻叹了口气,又想起姑娘那醉人的玫瑰般的双唇。

在家乡的夏牧场上,等内地来买马的那三个兽医把两百匹马清点完毕,他就走到父亲身边。他说:“再见吧爸爸,这回我要从您的汗腾格里峰顶上翻过去。”老头气得摘下那条破单筒枪,嚷嚷着要崩了他。但是马群已经快步起程了,清脆的蹄声中夹着他快乐的口哨。在天山里到处都是道路,让马群自由自在地跑吧,别去管峡谷通向什么地方。翻过汗腾格里峰当然是为了气气老头讲的话,因为铁木尔知道,父亲虽然在整条天山里处处肆无忌惮,但却把汗腾格里看成神。老头一提起汗腾格里,浊黄的老眼里就出现一种躲躲闪闪的恐惧神情。铁木尔微笑着摇了摇头,又抡起粗硬的牛毛套索赶路。

他在莽莽深山里已经走了三四天了。

铁木尔总是避开人人皆知的那些大路,边问边走。夜里他住在随便哪个帐房里,请新结识的牧人把自己的马群混进他们的群里一块下夜。晚上他能睡得暖暖和和,早上也能喝上滚烫的奶茶。他打的是这样的主意:在特克斯附近的峡谷里找一条通道,在山里把马群养得又饱又壮,然后突然冲过裕勒都斯大平原。他打算这一回在那片平原上日夜兼程,不是象牧民,而是象古代大汗的骑兵奔袭一样,一直冲到乌鲁木齐市郊的铁道上。特克斯地方水草肥美,四周环抱着绿绿群山,他的脑袋里从小就装满了关于那里的传说。奔跑在这种新鲜的旅途上,一道又一道地突破着地平线的阻挡,这使他精神抖擞,满心愉快。

这一天深夜时分,他和马群来到了一个三岔路口。远在伊犁河以北时,他就听一个察哈尔人讲过这一带有一座废弃的木屋。那儿本来曾经是一个小林场。察哈尔人告诉他说,那儿也许有畜群驻夏呢,既然小林场废弃了,牧民们一定会去占地方,水草好嘛。此刻他牵着马,望着在深山里埋伏着的这片隐秘牧场想,那察哈尔人猜得真准,瞧这儿草密得听不见马蹄声,厚厚的象铺着绸子。当他找到一户牧包安顿下来时,他心里掠过一丝得意。父亲决不会想到我的马群到了这里,加登巴和阿莫尔之流更是做梦也梦不到这个地方。我要在这个秘密的角落里住上几天,养好马群,然后向东出山。加登巴,你不是一看见我就把马打得象鬼一样跑么。如果想比一场就来吧,我要叫你看着二百匹马怎样冲出山口,冲过裕勒都斯,一直狂奔到乌鲁木齐跟前。铁木尔在黑暗中绊了马,当他躺在木床上,看着那家厄鲁特人的主妇为他掖着皮被子时,他又想起了奥伽姑娘。他久久地想着她,耳际轰鸣着马蹄的震响,他的心里升起着一种攫获前的欣喜。

第二天,马群果然象粘在草地上一样,动也不动地吞嚼着汁液饱满的草尖和浆果。铁木尔百无聊赖地躺在草丛里,叼着根草棍。青草又软又稠,太阳又热又明亮。他美美地盘算着自己的计划,想象着冲出通往裕勒都斯大平原的山口时的威风情景。

傍晚的草坡上闪着耀眼的阳光,羊群在阳光里浴着慢慢蠕动。厄鲁特人羊倌走马过来,和铁木尔一块吸了一支烟。铁木尔瞧着分成三岔的山谷,谈起了这里的路径。

“向东嘛,当然就是你要去的裕勒都斯。”厄鲁特人指着山口,“那边呢,走进峡谷以后,一天就能看见汗腾格里。”

“汗腾格里冰峰么?”铁木尔问道。

“对呀,汗腾格里。”牧人回答。

他没有再说话、默默地含着湿湿的草茎。前方葱茏的松林遮住了视线,他觉察到自己心里正缓缓地涌起一阵潮水。汗腾格里,他想,天之王,天山之王,天山的大汗,整条山脉的传奇主峰。那个羊倌哼着懒散的曲子,走进了那片浴满阳光的草坡,被搅乱的光线闪晃着,象是撩逗着他。他轻轻地咬着那根草,觉得自己的牙齿奇怪地颤着。周身的血液正悄悄地变热,鼓动着心脏愈跳愈急。汗腾格里,父亲的神山,他想,父亲恐惧地崇拜的神山。有一次他用父亲的破枪瞄一只秃鹰,老头突然劈手打开他的枪管。住手!不许对着汗腾格里开火!父亲吼得声音走了调,眼里充满了血丝,他解释说,汗腾格里远在天边呢,但是老头吼得更凶了:住口,你这狗东西!不许把枪口对着神山!他难得看见老头露出那种神情。此刻,铁木尔仿佛又看见了老头的身影,仿佛看见老头正气急败坏地拦着路,端着枪站在那岔路口的松树旁。也许他真会给我一枪呢,铁木尔想,他为什么那样怕那座山呢?为什么一个百发百中的猎手还要那样怕神怕鬼呢?但是铁木尔不敢嘲笑父亲,毕竟有一百多头野猪死在那条破单筒枪前面呵。

夕阳沉没时染红了一大片云彩,松林和草地都镀上了一层红色。奥伽,这多象你那鲜润的双唇呐,如果你坐在这里,你会怎么说呢?想到这里,铁木尔的心突然收紧了。他知道那个火焰般的姑娘会毫不犹豫地说出什么话。她从井台上走下来时,沉重的大水桶把她坠成了一根弯弯的弓。她的靴子褪了色,被井水溅得半湿。可是她总是高高地挺着她的白脖颈,朝着原野上的骑手又笑又嚷。铁木尔使劲吐掉了那根草棍。心里一片烦乱。真不知道为什么奥伽姑娘就爱上了我,那种爱使人再也没有片刻安宁。于是,铁木尔回忆着那片小河左岸的野生林,在那片树林里,我说:奥伽,我真想——真想把汗腾格里的雪莲花摘下来送你!……铁木尔深深地叹了一口气,站起身来。他从山坡上牵回自己的黑走马。慢慢朝溪水踱去。

溪水也被落霞涂上了一层红光,黑走马埋头长饮。他朝岔口西面望了一眼,只见参差的松林在暮霭中一片迷蒙。那后面就是传说中的冰峰啦,他想。不知为什么他感到对姑娘讲的情话有些太重。或者,走吧,明天就把马群赶上岔口西面那条路。他觉得自己正在聚起一股狠劲。有什么能难住我呢?我会打着唿哨,冲上那座冰峰。在天山里我怕过什么呢?去

上一页 目录 +书签 下一页

万里文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