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美文的沙漠(2 / 2)

艺术或理想来说,特别是当它身上折射着某种文明在质变、民族在抉择、历史在取舍的时刻的光彩时,它不可能奢求热闹。就像尖兵在荷戟前进,就像口语在突破书面语,以及文学语言在突破语法一样,所谓美文是一头突入沙漠的骆驼,永远需要一种坚忍、淡泊和孤胆的热情。

何况,如果作品真的是那样的美文,那么作家就会在疲倦中得到安慰、自豪和激动。他会觉得这样的作品比生活更美,比自己更美,他会觉得此生因为追求过这样的作品而毫无遗憾,他在感受着自己生命的火焰渐渐暗淡的同时,也满意地看到这生命又在那些作品中活泼地闪跳起来。在那里活着的生命不再是微弱和暴露的,在水帘一般透明而又难以穿透的语言背后,在真正的文学艺术的躯体内部,他会觉得那生命奇异地强大了。

还有一个自我判断的问题。纵观历史指点江山都是容易的,但是,如果真的在自己的文学中寄托了一切,那么判断自己的文学就会是一件严肃而艰难的事。

我们这一代年轻(?)作家由于历史的安排,都有过一段深入而艰辛的底层体验。由于这一点而造成的我们的人民意识和自由意识,也许是我们建立对自己的文学审美和判断的重要基础。换句话就是说,继国际、国内的例子之后,现在谈到的是对自己“翻译”的可能性问题。

这个问题无法说清。也许自信是一种关键。也许理论是一种关键。我只能说确实有一些可悲而且可笑的“自我感觉良好”的例子存在,而且自己本人如果也是其中一员那才是最可悲和可笑的。

而且这无异是估计未来和猜测未来;在这个问题上过分费脑筋是没有必要的,作家的创作更重要的依据是感受。

这又是一个沙漠。但是,我们毕竟有了人民和自由这两种意识做基础,我们还可以不断地体察生活、领悟历史、捉摸艺术。我想说的只是,在我只能循着命定的方式追寻我观念中的美文的过程中,我希望自己耳中总能听见人民和历史的脚步。我企图用听见的这种声音矫正自己的方向和姿势,把被动和主动调和起来。

沙漠又并非只是苦行和灼烤。在沙漠中,不仅有绝对的驰骋的自由,而且还有美丽的海市蜃楼。海市蜃楼就是梦,我以为梦对于一个作家是很关键的,也许,梦也是人类进步的一个动力。梦这个字眼儿在文学中已经用滥了,我讲的梦是另外一个概念。我以为,二十世纪末的世界历史已经证明了多次:梦的信念,梦的追求,乃是一个民族、一个人、一个青年、一个作家最宝贵的财富。

1985.9.1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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