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前位置:万里文学>其他小说>张承志散文、随笔集> 波斯的礼物
阅读设置(推荐配合 快捷键[F11] 进入全屏沉浸式阅读)

设置X

波斯的礼物(3 / 4)

者和译者的修养或基础。没有新的字母表,人没办法翻弄天书。

这种基础或修养,存在于伊斯兰苏菲派的思维和实践规律——即脱勒盖提(taliqa)的体系之中。除了学理之外,我特别想说,它在艰辛的历史过程中,一直被穆斯林实践着。

但是暧昧双关的语言的本意,几乎就等于宗教的机密。而且它也是人最宝贵的心灵。它不是问一问,“调查”一下就能解决的。话题在这儿严肃了。

一方是学术带来的利益,是探听和利用;一方是宗教的机密,是民众在歧视和流血中守卫的信仰。或者理解并风雨共济,或者骗取并加入歧视——知识分子与民众之间的一种新关系,将随着如苏菲研究一样的、各种非历史学科的发展,逐渐地变得醒目。

难怪穆斯林不信任莪默鲁拜式的译本。不用说,就教育而言,山野农村的旧式经堂教育,当然无法攀比高等学府。但农民却可能懂得文学宗教两不相悖的道理。他们还准确地嗅到了诗歌中的苏菲味儿。他们以另一种目的,也在一直攀援波斯阿拉伯语的梯子。崎岖路上,这一攀登已经非常漫长。

远在14世纪,元朝秘书监的回回馆著录宗教用书目录时,列有“额史尔”即诗篇一项(A#039;shir,阿拉伯语,诗)。清代伊斯兰学者刘介廉的案头经书中,也有《鲁把牙惕》(Rubai-yat)即《鲁拜集》一种,只不过并非风靡的那一本。在穆斯林的世界里,诗与经不相悖,诗常常是经典的注解。

所以自王静斋前后,翻译《Gulistan》(花园)的作业,在民间就一直没有停止过。其实与我们这套丛书同时,还有两种新的阿訇译本问世(马克林《古丽斯唐》,新疆版;杨万宝《真境花园》,宁夏版)。据我所知,对巨著《玛斯纳维》(Masnawi)的民间翻译,也在不止一所清真寺里进行。

我选了一个典型的苏菲诗的双句(bayti),著名的《玛斯纳维》(Masnawi)卷一的第1739(或1784)联;分别向两位阿訇(马克林、杨万宝)、一位外国苏菲派研究者(冈田惠美子)、两位中国波斯文学者(张鸿年、张晖)请教(限于篇幅下面仅引用其中三位译文)。不用说,他们以前并无交流。

令人振奋的是,两个生活在僻远乡村的阿訇译文,就基本含义的准确而言,并不比学者逊色。苏菲诗句的朴素特性,成全着受教育的条件限制的农村人:因为——字面排列的词汇,是简明而常见的。直译于谁都不是太难的事,而其间的深意,又对谁都是同样的谜。

这是一个深具意味的实验。也许真的就要开始了,在伊斯兰神秘主义文学的领域里,农民学者将与大学教授并肩同行。

上句:Dilbaranradil,asir-ebidilan

马译:“一切的被爱者,俘走了恋人的心,”

杨译:“失魂丧魄,是因为爱恋者的无心,”

冈译:“被爱的人的心,是沉湎于爱的人的俘虏,”

下句,即:Jomlema#039;xughan,xekar-eaxghan

马译:“所有的恋人,都是情人的猎物。”

杨译:“所有的被恋者,是恋人的猎物。”

冈译:“所有的被爱者,都是恋人的猎获物。”

在简练至极的两个短句里,“dil,心”及它衍生的一批语言的、宗教的近似词(bi-dilan,无心的)、(dil-baran,掠夺心的,单数为dibar),内涵很难区分,尚未有更狭义的界定。解释在类似的边界模糊难辨,诗就难在这里。

译家们都强调了难点,并提醒说——“主是惟一被爱恋的”(杨万宝),“被要的是主,爱着的是功修人”(马克林),“被爱者通常为女性,暗指主;爱恋者通常为男性,修道者”(冈田惠美子)。

在这个过程中,我们都渐渐明白:现在还不是追求完美译文的时候。还需要一段时间和一些条件。等隐喻走向公开,等异端变得合理,等遭受歧视的思想,成为夺目的参考的时候——苏菲的诗会显得好懂。苏菲的释义,藏在苏菲的世界里,如同生活中的诗。在活的苏菲从内部发言之前,脱离实践的学院诠释,仅仅是备注和猜想而已。

在新的时代,迟早会出现民众的文明发言。这是潜在的暗涌,新起的风潮。文明解说和代言资格的问题,民众的文化权利的问题,也可能——就在这个对波斯语苏菲诗歌的翻译作业中,破土而出,登上大雅之堂,以新世纪的进步的名义,成为未来学术的主题。

洞知的掌握,是准确译文的前提。在缺乏这种前提的时候,最好的翻译,是直译、硬译,哪怕一词一字地“对仗译”。鲁迅说,“宁信而不顺”。他的意思是:信、达、雅谈何容易,最根本的规矩是忠于原著。优先的是原著的词句蕴含,而不是译文的词章习惯。许多句子和词汇,必须新造或硬造,就像唐译佛经,元译上谕。

我想,鲁迅的翻译观,对这个时代的阿拉伯波斯文苏菲诗歌的翻译,简直可做门规家训。是的,在境界升华、掌握降临之前,译笔文采的几分长短,其实大可忽略不计。

对维吾尔的文化参考,只能简略提及了。不得不说,直至今天,我们还没有条件,对比研究波斯宝藏的汉译本与维吾尔语译本的异同。

要备忘于此的,是一些基本的文化史观点。因为孤立自大的研究,就如同昔日的新编元史;最终,会因为狭窄的视野,导致自己劳作的浪费。

波斯阿拉伯的文明曾经覆盖过,并对维吾尔实现过文明的提升。从人的姓名,到衣食住行,到社会结构及道德准则。至于文学和诗,则从柔巴依等格式,到思维诗路,都浓重地罩着波斯阿拉伯的影子。包括嘲戏

上一页 目录 +书签 下一页

万里文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