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狗的雕像的联想(2 / 4)

唱着歌,跳着舞以求掩饰自己的孤单和慌乱

的是拉丁美洲人,为着一个共同的目标,挣小日本儿的钱,大家五湖四海地走到一

起来了。人群中最隐蔽而一眼便可以发观的是中国人,当浸泡在歧视的空气中的时

候,中国人是不唱歌、脸上也不会出现好斗的自尊颜色的。

我想着狗的事,趁无事好做和这些流浪汉们寻机攀谈。孟加拉人要攫住每一口

食物,但不涡泯的善良天性使人微微心动。拉丁美洲人跳成一个盾形,故意不理睬

世界,愈没有人扔钱他们唱得愈凶,艺术原来是穷人护心的盾。我和一个伊朗小伙

子偶尔闲谈起来。凭着伊斯兰教,我们能互相信任地谈。他被一个日本警察奚落了

一顿,原因是他向警察问路,那警察先把他问了个底儿掉。进入日本的伊朗小伙子

大多用旅游签证入境,然后四处寻觅重体力劳动——日本人借他们一臂之力解决劳

动力不足的困难,再随心所欲地收拾他们。我和他聊得很痛快,聊海湾战争,臭骂

美国佬。

这时,有几个醉醺醺的穿西服的日本人围住那群拉美歌手。一个醉鬼不知为什

么亢奋了,搂住那弹吉他的小伙子又蹦又跳,其相丑恶难以形容。吉他手不知所措,

因为那丑恶醉鬼付了钱——我想起一个打工朋友说的话:日本人真是连男人也要调

戏一番的动物。我和那伊朗小伙子停住了闲谈,看着狗像前那歌摊。我们都有点紧

张,都不知那几个拉美歌手会怎样。在这个无耻的世道,人心很像火药库,爆炸只

需非常小的一个火星。

但是,歧视如果有强大的贫富为依据,歧视会被社会接受。爆炸是一件非常困

难的事,因为背叛了的社会太冷了,不给你一个炸的温度。

那拉美吉它手腼腆地、好不容易甩开了穿西服的鬼子 他也一样,在这样的世

道里人没法子炸,哪怕让鬼子“调笑”一通。

我看着这一幕,猜测着换了我会怎么样。伊朗小伙子盯着这一幕的眼光阴沉,

我一时无法判断这12伊玛目派的青年在想什么。

那一年我家最怕客。准确地说,是我和额吉两人厌恶客人。那个冬天的客人中,

有不少人有那么一点像涩谷狗前面的西服醉鬼:说他坏似乎又没有坏到该揍他,说

他不坏他一丁点儿一丁点儿地欺负你的心。额吉是一切的原因,因为她的出身问题

(她已经是老太婆了还是逃不开出身!)弥漫而来的不祥空气,压得我们喘不过气

来。

整个冬天我心情烦躁。冻硬的牛粪绊着脚,羊群渴盐硝已经急得啃围毡和车辕

了。天空一连两个月阴霾不开,不下雪,只是白毛风刮得积雪一天比一天硬。下午

4点钟羊群回盘, 我们忍着冻忙着圈里圈外的活。最后忙碌完了钻进包门时,冬日

的草原已经漆黑了。这种时候人全心全意想着的只是热腾腾的羊肉面条;而往往在

这种时候不速之客报门进来了。

如果是能称之为朋友的客,人谁都不乏好客之心,更不用说牧人。但是若来一

种心理上怀有一分欺主之意的客,那一天唯有的喘息和暖和就算完了。

70年代初,草地上很盛行这一套。成群结队到了一家门口,进门后热热闹闹地

扯皮,气氛快活融洽。而主人多是四类分子、牧主富牧——贵客临门赶紧张罗还唯

恐不及,谁还会去计较微乎其微的心理!我曾在一篇小说中写到过这种天天迎接欺

主之客的人,他每个月打发这些来客要用一二百斤粮食(《北望长城外》)。不用

说,这一套是轮不到我家的,因此那时和以后很久我都没有认真思考过人性的这一

面。

我住的阿洛华哥家轮上的,是近似歧视的一种交往。我当时只是极端地反感,

但是狗咬刺猬无处下嘴,像那个在涩谷卖唱的拉美小伙子一样。然而,老狗吉里格

可是不管有刺无刺,该下嘴就下嘴。它老透了,老得失去一切判断和分析的能力,

老得鼻头眼睛粘糊糊分辨不清,它只凭一个大致的好恶,并且本能地行动。

那一天是个晴天,羊群疲惫地走不远便大嚼起来。中午我哥来换我回家喝茶,

我就离开了羊群。

拴马时看见牧民A的马,配着他漂壳的银鞍。我进了包,看见额吉正在招待A喝

茶。我端起茶碗顺便坐在门坎上,和A问答了几句。

这一天的A和往常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。喝着茶,扯扯天气膘情,草场营盘,

半个时辰后他告辞了。

吉里格突然一口咬住了他的腿。

A惨叫(该说是惊叫) 时,我们都没有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。一向蹲踞在毡包

南线面对辽阔原野的吉里格,不知什么时候守候在门口,而且似乎等侯一般把大黑

脑袋紧凑着门槛。很久以来,它不吠叫了,有时无缘无故地低吼几声,嗓音浓浊,

分辨不清它的心情。它闷声闷气就是一口,咬住了A刚刚迈出门槛的靴子。

我反应过来以后马上想到的是: A不会受伤。吉里格的牙齿已经全坏了,以前

我也曾被它咬过一次, 毡靴筒上只被它的牙床嵌出几个小坑。但是,A似乎受了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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