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曾有任何机会接触他的心。他已经足够伟大和幸福,他的母族柯尔克孜(我同意
中央民族学院师生的观点,吉尔吉斯这一译名应改正)已经足够自豪。他已经是天
山之王,很难想象更好的天山作品。
我本人特别向他学习了句子和段落的一些知识。有过大约中学的受教育经历再
读了几本他的小说,就是我的基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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海明威影响了80年代整整一批中国作家。当我发现美国人对他并没有像我们那
样推崇时,我确实觉得有些奇怪。有一次包泊漪安排我们几个北京作家和一个美国
作家见面,说到海明威时,他踌躇地说了句我记得很清楚的话:“有些作家是影响
读者的作家,有些作家是影响作家的作家。”这句话至今还常常使我回味。
当企求表达、机智地晓得了要经过形式,想“变”一家伙的时候,海明威和他
的句号排列的电报语言,特别是那股透着硬的劲头特别对人胃口。虽然也有眼光更
深、洞知阴柔克阳刚真理的作家(如贾平凹),但海明威的确是我们的小说转折向
现代派的一大桥梁。
他确实是个影响作家的作家——不过比硬汉主义更多的是他的亦我亦你、亦自
语亦叙述的形式。对于一部分人来说,由于作品中的情和事也渴望那种快速的、主
观的、亦我亦你的表现,于是海明威对80年代那批热情而年轻的作家的“影响”成
功了。更多的是摹仿者,就不多说了。不过,海明威对中国这些人的影响并没有持
续很久,老辣的中国文化显然不是区区海明威所能驾驭的,曾几何时,连海明威作
品中的正义和真情连同那硬汉子派头,都已经暴露在中国人阴损的嘲笑之下了。
比起艾依特玛托夫,也许海明威更没有获得“永恒性”。艾依特玛托夫还会保
持着长远的被欣赏、被怀念的价值,而海明威则旧了,没有成为中国小说的新古典,
只是旧了。
的确,今天再翻开《丧钟为谁而鸣》,感动不那么容易涌现了。那语言还是新
鲜、简洁,一泻而下,但我清清楚楚地看着其中的做作,看着作者在凭能力而不是
凭另外一种打动人的东西长篇大论,心里开始不以为然了。包括《老人与海》,世
界名篇,也避不开“究竟是先出了名作品才好还是先因为作品好人才出了名”这种
怀疑了。这篇文章也许非常像凡·高的一些画,当戏剧性地被捧到天上以后,最原
始的质疑就成立了。《老人与海》同样有着以形式取胜——而且取的是世间之胜的
本质。这样的小说怎样影响和感动人们,其过程应当很有趣。不能说它内容苍白。
但至少并非多么有力。我猜(这是任意瞎猜),在拉丁美洲寻找自己的别墅区,是
美国佬的一个风尚。住在古巴的美国文豪海明威与古巴渔民之间有没有一种微妙的
隔阂呢?应当说,带有殖民主义味道的作品会不知不觉地引人反感,海明威患的或
许就是这个病。后来,当看到他那部庸俗电影《乞力马扎罗的雪》,画面上架着帐
篷的一对白种男女,使唤着黑仆、眺望着雪山的镜头,真是让人恶心不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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关于国内的小说,应该另纸。以上,信手拈来一“苏”一“美”两个小说家,
写上一些1993年前夕的随感,我注意到自己多少变了。的确,今天为他们写哪怕一
个字我都惜墨如金。列入不喜欢之类是由于我今天的认识,而在昨天却非常喜爱过
他们的小说。
艾依特玛托夫的天山小说,在我看来不能与梅里美的《卡尔曼》《高龙巴》媲
美。那是一种改变人性、指导人至死的伟大文学。海明威的形式文体也不能与杰克
·伦敦并列。那是一种真正的力量,深沉如它所处的社会下层一样。
然而不管谁的什么小说,于我都是一种彼岸的故事,现在我已经不愿意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