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彼岸的故事(1 / 2)

我居然也有——扳指算是14年作小说史。真是莫知悲喜,解说不清。若是写上

14年文学史我会自豪或者高兴,而小说,无论怎样“作”,我自知并未入门,也不

喜欢。

写上不喜欢不是任意恣情的词,但也不是准确的词。有相当深刻地变成印象镂

嵌在我的心里的小说,而且是相当标准的小说,下文我会举些比方;因为它们链一

般串起了一些关键年头,好像自己的自传中的背景注。也许该说还是喜欢而且彻底

地接受了作者的心意。之所以我讲不喜欢,是因为绝大多数小说并非如此,没有意

味的故事很难感动我,贯彻着我不能赞同的观点或立场的小说为我反对,仅仅凭靠

技巧的小说则总是使我厌恶——有时只读一页,见到作者的招法就讨厌得扔开了。

文学这个天地太大,我想可以有千百种对文学不同的解释。当然我不会也加上

一解,在这篇小文里仅仅是想说说我至今印象深刻的小说。而且不想涉及我所谓喜

爱的文学及其中的小说类,——他界的、与自己终归还是无缘但却深深影响了自己、

成为自己内心蕴藏之一部的作品,不是也可以适当地归纳一下么。

如被驱赶,又如自投罗网,我刚刚转完一圈逆旅,洋插队日本两年。两年前因

为未曾身濒窘境而放纵性情,曾决心弃文从画;而世界教训我必须无家而归。在再

度上路之前,总结一圈有区别的小说,不是也相当有益么。

一个初遇的作家是前苏联的艾依特玛托夫,不知今天他的民族情结是否使他打

算取消姓氏中的OV恢复突厥式的艾特玛特。抑或正相反。在日本听说了苏联土崩瓦

解的时候,我天天留心电视里有没有他和其他中亚作家的报道,我猜那会是复杂的、

沉重的报道;但是没有。终一场大事变,西方没有报道前苏联作家一个字。这对于

我们这些需要参考的人来说是很大的遗憾和损失。真是令人感慨:前苏联——独联

体国家的作家们与我们之间的关系真算是达到了一种极致。即唯有在作品上的交流,

从未有以心交心的极致。不能说和只能这样写的严峻前提,至少使我们极细致地研

读了他们的作品。我读得少,但认真读了他从一个天山山民的代表到藉民族为标签

的官僚的很多作品。 停止于他的长篇《断头台》 ,一部庸俗的败笔,开始于他的

《群山和草原的故事》。人类应该引以自豪的美的一部分。

那些对天山腹地高山牧场及其住民的抒情,换了谁都可能写坏,而艾依特玛托

夫写得淋漓尽致而不失分寸。我因为有多年在东部天山调查的体会,因此对他的西

部天山描写目瞪口呆。 在中国他的理解者是有双语的哈萨克和克尔克孜小伙子们

(我国智识人译Kerk-Kez为两种汉词即“柯尔克孜”和“吉尔吉斯”)。1982年或

1984年,我在新疆和一个这样的小伙子一直谈到深夜,逐字把音译或意译的汉译还

原为突厥形式,对无法译出的一些词的美感叹息不已。比如他的一篇小说译《骆驼

眼》,我们猜那应该是固有语词bota koz,一岁驼羔的眼睛;此词意为美丽的眼睛

——蒙古牧人一听便啧啧声羡,因为他们熟悉驼羔的美目。哈萨克人则自豪,因为

他们已经在母语中完成了从驼羔眼瞳到观念中的美目的抽象。总之体会这个词需要

地道的而不是流行的“文化”,需要牧人体验,而艾依特玛托夫不仅锐利而且写到

极致。这一切,对不弄文的哈萨克朋友讲半句就彼此意会了,而对文学界怎么讲也

彼此不通。

当然以上是一种马经;是牧民对游牧小说的过细议论。艾依特玛托夫主要依仗

的是真正的抒情艺术。那些大段大段的描写、满掺着这马经草经的描画。歌唱、联

想,真是太美了。那享受无法忘怀,细读一遍像是一场美的沐浴。出了天山的作家

凭仗的是神奇天山的灵气,那是无敌的艺术。回忆起来,若是没有读过他,可能人

生并不会因之残缺甚至对天山东西也并不会因之失去理解,但是那将太可惜了,没

有那样读过简直不算读书、没有那种读着便被美好浸泡经历的人简直太不幸了!

在70年代初用白皮书内部出版的《白轮船》里,他已经写到顶点。但是,如我

一样,他也只有写这一条唯一的路了。他写到了死,那个敏感的克尔克孜男孩无法

接受世相,在激流和憧憬中淹没了,我猜艾依特玛托夫当时有过重大的预感。

以后他的分量在减轻。《花狗岩》这个词组不再具备那种突厥式的深情和深意。

《别了,古丽萨雷》这个马名(花儿黄马),大概不一定会使牧民喜欢——当然不

是题目,小说很像在凑篇幅。终于,以时空倒错、环境保护、命运轮回等来了西方

富人的、时髦庸俗的思想结构的《断头台》;以及苏联作家领导人、还有国际名人

的高位,使他彻底离开了天山并结束。

用不着什么感叹或求证,我写的只是他给予我的印象而已。我已经写过我们并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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