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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写这个书题, 书的题目是在近200年的漫长岁月中,被旱渴的黄土高原上饥寒

交迫的回民们叫响的。

你走遍大西北,甚至在山东、河北、江苏或黑龙江,目不识丁的农民们不仅知

道《热什哈尔》,而且对它竖信热爱。他们会执犟地说,只有《热什哈尔》真实。

虽然他们自己并未读过全书,只是辈辈相传这本书是“自己的”。

《热什哈尔》记述了乾隆年间被清政府两次镇压的回民哲合忍耶派,以及他们

的苏菲导师的故事。贫苦的回民们大都不知道政府当时就钦定官修了两部战时军事

文件汇编——《钦定兰州纪略》与《钦定石峰堡纪略》。他们认为既然有了《热什

哈尔》,便不仅有了历史,而且有了后世里和残民的政府“打官司”的证据。而当

我真地发现了——以翁独健先生要求的考证发现了《钦定石峰堡纪略》中有伪造的

原始文件时——我为浑身褴褛的农民的认识震动了。

也就是说,就史的意味来说,《热什哈尔》是非官方的、被禁绝的、底层民众

的历史文献。

3

乾隆四十六年和四十九年,由于哲合忍耶回民这个人民反抗势力的出现问世,

清政府在两次大规模的军事镇压之后,对这一支回民实行了禁绝。这禁绝令一直维

持到辛亥革命满清覆灭。

但是,《热什哈尔》一书并没有提供一笔潜伏账。包括我在内的读者们将长久

地面对着这样一种陌生的世界观——作者沉迷于苏菲即神秘主义的认识和感受中,

满纸荒唐言,一段接一段地讲述着不可思议的故事。

以学校里听来的知识和常识,是无法与这种认识论对面的。作者在搜捕追杀中

冒险写成此书,作者以宗教信仰担保写成此书。作者又以两种几乎不能解读的文字

证明了——他并不想使人承认。

这部书追踪的,是于乾隆四十六年三月二十七日被清政府杀害于兰州城墙上的

宗教导师马明心的奇迹,以及马明心的继承者穆宪章的奇迹。以这种殉难圣徒的奇

迹故事为纵线,每一段均抄上“相传”两字为开始——全书浑然成为这样一部散文

体的哲理论辩。湮灭的史事散在其中,一一与同期的汉籍相对应。阿拉伯-波斯文

体的修饰性与大西北黄土沟塬的村言土语相衬,呈着一种朴素的、鲜烈的美。

我见到的这一部抄本年深日久,粗厚的硬纸已经黄褐。墨迹优美,花体的阿拉

伯-波斯文黑字中,段落开头总有一个朱砂红字(相传)。装订也是回民的技艺,

每一页翻开都可见裱过的布角缀连前后。大西北的回族人民们对这部著作的态度使

任何作家都心醉神驰:他们把它视为“经”而不是“书”;平日藏在净室秘处,灾

祸来了宁舍性命而不让它遭受污辱。

仿佛它象征着他们生存的真实。

不仅仅只是史学、哲学或神学,也不仅仅只是某种西北底层生活状况的实录,

《热什哈尔》一书提供了一种不可言传的东西。

民众与国家,现世与理想,迫害与追求,慰藉与神秘,真实与淡漠,作品与信

仰——尤其是人迎送的日子和人的心灵精神,在一部《热什哈尔》中,都若隐若现,

于沉默中始终坚守,于倾诉中藏着节制。愈是使用更多的参考文献,愈觉得这部书

的深刻;愈是熟悉清季回族史和宗教,便愈觉得这部书难以洞彻。这不仅仅是一部

书,这是被迫害时代的中国回族的一种形象,是他们的心灵模式。

那种生存的苦难,也许应该让它永远逝去了。但是这种认知的方式——它的真

诚,它的拒否,它的勇气,它与一方水土一部民众的血肉联系,它的凭借灵性和不

为一般见识束缚,也许却能给它以外的大世界以某些借鉴。

19世纪和实证主义都过去了,也许应当留取的只是考据家们当年追求真实的初

衷。发现了《热什哈尔》并为它提起笔来时,我觉得自己第一次可以正视昔日师长

的期待了。

当然,一册《热什哈尔》并不能承负整个时代转变中的大问题。即使它千真万

确地被几十万回族人民认为是自己的心声,也不能说它已经彻底地写出了那心灵。

但是它默默指示着一种途径:从这里不仅“书”可能挣脱旧的束缚走向现代和未来,

而且人心也可能战胜漫长的冷漠,去接近一种最神秘的温暖。

在中国,如同《热什哈尔》这样的书能幸存至今,确实是回族的贡献。藏书者

和作者都真正熬过了黑暗迫害的光阴。血干了,变成更厚的黄土,深埋了这一类奇

书,也深埋了隐遁的作家。

4

有趣的是,原著者的名字,似有似无。

民间只是传说,《热什哈尔》是“关里爷”写的。关里爷是住在哪一道“关”

的“里面”,很难细究。只知他的宗教经名为艾布艾拉曼·阿布杜尕底尔,书中常

以“嬴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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