马车穿过两条热闹的集市，后又在山道上行驶了很久。
宋梦鱼知道马车一路进了山，是因为听见山林中树叶沙沙声，和山谷鸟叫的空旷回音。
被蒙着眼睛坐在马车里是会失去方向的，但估算着马车行驶路程，他在脑海中思索云津城附近有什么距离合适的山谷。
但刚思索片刻，他就放弃了这个念头。
毕竟，如果是他自己把人掳走，一定会让马车闲转几圈甩掉耳目再往目的地去。
这么一来，他估算的时间就不准确了。
马车停下之后，听见不远处有几道沉稳的脚步声迎过来。
这里的人似乎都是练家子，连守门小厮的武功都不弱。
这不免让宋梦鱼更好奇身侧这人的身份，对方用帕子垫着扯他袖管，引着他往里面走。
山上庄园门前的路并不好走，宋梦鱼是光着脚的，脚掌被石头扎的生疼。
他手里还紧紧攥着翠绿竹棍，被扯的偶尔踉跄，耳边能听见男人孤冷的嗓音。
楚临霄此刻才察觉身侧这人是光着脚的，说话时脚步便放慢了些，“棠婳呢，叫她过来给这位公子医治伤势。”
“回主子，棠姑娘昨天下山去赏花灯，此刻还没.....”回话的小厮往门外看了一眼，远远瞧见山道上有一辆马车，“回来了！属下这就去叫她来。”
楚临霄也扭头往身后看了一眼，果然，那边一辆精致的香绣马车正缓缓驶来门前。
他皱眉朝小厮说，“我吩咐过无事不许她下山乱逛，你们怎么做事的？”
“.....主子，那小姑奶奶要走谁敢拦啊，她浑身都是毒.....”小厮嗫嗫道。
楚临霄瞥了小厮一眼，直接拽着宋梦鱼往里面走，边走边吩咐两边的人。
“去准备洗澡水和衣衫，让这位公子换上，他叫....小鱼，小鱼先生往后就住在山庄里当琴师，谁都不许怠慢他。”
“是。”周围十几个侍卫应声。
宋梦鱼一声不吭的被人拽着往前走，这会儿进了庭院里，地面干干净净已经没有碎石了，好走不少。
他心里盘算着，棠婳这个名字似乎有些耳闻，浑身是毒也会医术.....
想起来了。
听闻药王谷那老头儿的亲传弟子小毒仙，名讳就叫棠婳。
年纪虽小但医毒双绝，在江湖上也有一定盛名。
不过她才十五六岁的年纪，生性古怪，鬼马灵精，一出山就天南地北的瞎逛乱跑，从来不现真身。
那么，身侧这男人该是什么身份，才能招来小毒仙入他麾下做事？
带着这个疑问，宋梦鱼被男人领进一间屋子里。
耳边能听见里面有浴桶水花的声音，很快就有几道脚步声退出来了。
等男人让小厮们都退下后，才带着他走进屋子里。
楚临霄把人引到浴桶边上，用帕子垫着将小瞎子胳膊放在一旁木架上，叫他自己摸索。
“这是香胰和漱口的东西，布巾也在边上，另一边是衣裳，里衣就搁在最上面.....宋公子不如试着把眼前布条揭开，自己瞧瞧？”
宋梦鱼的手摸到一桶温热的洗澡水，轻声回话，“劳公子费心，我的眼睛一点点光影都瞧不见了。”
“是么。”楚临霄突然弯腰凑近。
他抬起手想把系在少年眼睛上的破布拽下来，但指尖就要触到破布的时候，停住了。
这小瞎子本来就防备他，若是直接来粗的怕是要弄巧成拙？
可是，他需要知道宋梦鱼的眼睛是真瞎还是假瞎。
他现在迫不及待想知道宋梦鱼的一切，只有这样才能寻出蛛丝马迹，尽快去追回宋氏珍宝。
宋梦鱼能感受到面前一股冷香气息扑面而来，似高山寒松，又像冰雪清露，总之比他嗅过的所有名贵香料都更金贵些。
这表示，眼前这个不明身份的男人，用的东西是市面上难得一见的。
兴许是.....
宫里的？
宋梦鱼不动声色的问，“公子要看着我洗澡么？”
楚临霄忽地一挑眉，原本没有这个想法，但现在......
他在眼睛看不见的小瞎子面前，恶劣勾唇，“当然不会，本公子一向守礼明德，你还在考虑与我合作的事，那往后我们便是可交好的朋友？既如此，待客怎能失礼。”
“那就劳公子移步出去吧，在牛棚里蜷缩一宿了，我该仔细洗洗才能见人。”宋梦鱼说。
“这是自然。”楚临霄边说话边后退，缓慢走向门边，脚步在地上踏出声音，“宋公子洗完了就叫一声，院子里有小厮进来收拾，稍后医女便会来替你诊治眼睛。”
“好，多谢公子。”宋梦鱼侧头往门边听了听。
脚步声一直走到房门前，随着木门关上的动静，彻底消失。
宋梦鱼站在木桶边愣了愣，指尖在身后门边那人看不到的地方，攥紧浴桶边沿。
楚临霄根本没走，就站在他身后。
可对方轻功了得，站在那儿是静息无声的状态。
宋梦鱼自从眼睛蒙上破布的那刻起，嗅觉就比从前灵敏多了。
此刻不必回头都能确定，那道冷香气息根本就没离开这间屋子。
他顿了片刻，把翠绿竹棍靠在浴桶边，抬手摸索着解开纯白里衣的系绳。
看就看吧，不叫这人亲眼看见他身上没有藏纳任何物品，是不会放心的。
没强行叫人把他剥光了搜身，已经是给他留几分颜面。
既然‘瞎了’，那就索性瞎到底。
浴桶边上有一盆清水，是漱口洗脸用的。
宋梦鱼裸着上身，把眼前被血渍黏住的破布轻轻揭开。
眼睛能模糊看到水面上自己的倒影，但他就装作看不见似的，拿杯子舀水快速洁牙漱口。
之后把杯子放好，这才捧了水洗脸，又取下帕子一点点把眼眶里溢出来的泪污擦干净。
外面有传言说他的眼睛被剜了，是因为当晚有人撞见他闭着眼睛逃走，眼眶还在流血的模样。
其实只是被撒了一层掺了少许石灰的药粉，当时被灼痛的睁不开眼。
至于脸上的血.....
不是他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