谢庭轩的腿伤一直未好,没有新药,一路颠簸,天气又十分的炎热,现下伤口已经化脓,生了腐肉。
车内一股恶臭味,若非盖了布在腿上,怕是早已爬满了苍蝇和蛆虫。
他也是个能忍的,即便唇都被自己咬破了,面上一丝血色也没,依然一声不吭。
虽是文臣,却很坚毅,可惜,用错了地方。
钟离悠并不佩服此人,反而觉着他怯懦不堪,只想逃避,不愿面对现实。
问他‘拉了还是尿了’,是故意嘲讽,腐肉的味道,她再熟悉不过,一进来便知他状态不好。
谢庭轩靠坐在马车上,眉目如画,斯文儒雅,形削骨瘦、布衣掩体,也遮不了通身的清隽气质。
他惨白的脸上因少女的话多了些红霞,眼神透着屈辱和无奈,还有一丝别的情绪,越来越浓。
钟离悠嗤笑。
“怎么,觉着伤口感染而死也是个不错的出路?真不愧是一家人,你那懦弱的弟弟,只会哭的妹妹也这么想的,想死便死吧,反正一家子很快就会团圆!”
“这是何意?”
谢庭轩平静的心湖被投下了颗石子,泛起涟漪,自断腿后第一次同钟离悠说话,细细的声线虚弱无力。
钟离悠没接话,将他盯的发怵,才道:“你觉着你们一家能活着到南边行宫?不如我来说下你们的结局吧。”
“你伤口感染,这几天就会没掉,然后你祖母受不了,说不定跟着去了,你妹妹和姑姑的美貌被解差发现,死在男人胯下,你侄子饿死,你弟弟脑子不灵光和解差拼命,死了,一家人整整齐齐。”
“咳咳咳咳......”谢庭轩猛的咳嗽起来,脸咳的通红,身子不断颤抖着。
“怎么,我说错了?”钟离悠笑的人畜无害,眼神、肢体动作却处处透着鄙夷,“我说谢庭轩,你对得起你读的圣贤书吗?
都说你是文曲星下凡,聪慧过人,有治世之才,可你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,一点风雨都经不了。
不就是断了一双腿吗,脑子是好的,手也是好的,能吃能睡,怎么就不能活了,身残志坚四个字不懂?
你就是懦弱,不敢面对现实,但凡为家人着想,也不会天天想着去死,而是动动脑子想想如何让家人过好点,如何摆脱解差,成为自由人,带领谢家从崖底爬上来。
我告诉你,大晋要亡了,乱世将至,机会多的是......
一个普通人家想培养一个读书人,便是砸锅卖铁、倾尽半生都实现不了,更别说是状元了。
你若还看不透,执意要杀了这样一个能在乱世有所作为的人,不如现在就咬舌自尽,早死早投胎,然后,下一世,刚出生就被易子而食!”
“钟离悠,你.......”谢庭轩脑子一片空白,脸臊的快冒热气了,瞳孔也放大到了极致,说不清是愤怒多,还是震惊多,更多的是怕吧。
因为他发现,她说的全是事实。
“好好想想吧,废物!”钟离悠说完捂着鼻子跳下了马车。
马车另一侧,有人见她下来,匆忙藏了起来,却忘了还有影子这回事,叫她瞧见了,眉梢一挑,唇角勾起邪肆的弧度。
她就知道谢景殊不放心他大哥和她单独在一块儿,一定会跟来,一次性骂两人,往死里骂,还真是舒爽啊!
要是这样,还醒悟不了,真的没救了!
只是,谢庭轩的伤,没有药该如何?
钟离悠和钱豹豹绑定契约后,便可以和他在脑海交流了,问:“豹豹,前面有医馆吗,或者有没有山,长了草药?”
钱豹豹一阵恶寒:“谁是豹豹,叫我豹爷。”
少女眯了眯眸,寒气毕现。
他语调转了个弯,泄气嘟囔道:“前边四里路,有一座山,山上有很多草药,不过野兽也多。”
钟离悠眼眸弯弯,“豹豹乖。”
钱豹豹要气死了,张嘴想咬人,下一秒很快闭了嘴,死丫头后台大,咬不得咬不得。
算了,去游山玩水吧,不然每日对着她,会缩减系统寿命的!
他龇了龇牙:“你以后的任务都在脑海中的光板上,自己研究研究,有事没事都别找我,我有急事不会回你消息的!”
说完很快跑没了影。
钟离悠走后,谢景殊恍惚的上了马车,和大哥对视一眼,都看到了彼此复杂的情绪,忍不住红了眼。
“哥,对不起,是我没用,撑不起谢家。”
谢庭轩更痛苦,以手覆面,咬唇恸哭:“不,是哥哥不好,你放心,哥哥日后不会再消沉了,咱们确实该思考思考后路了,大晋.......”
“都起来,上路了,还睡,老子抽死你!”
两兄弟有促膝详谈之意,奈何解差已经扬着鞭子在吼人了。
谢景殊只能离开,走前看了眼哥哥的腿,眸光坚定,不管如何,今日他都要找到药,给哥哥治腿。
天黑之前,一行人找到了一个无人的小村庄,收整了下,吃完晚饭,10个解差进屋内歇息了,留下4人看着流犯,下半夜再换人值守。
谢景殊想了半宿,都没有找到法子给哥哥拿药,偷、抢都很难实现。
山上或许有药草,可是他不认得,四周偏僻,也不知哪里有城镇.....
天边出现一抹微光,他仰头无奈忍泪,耳边忽然响起一阵悉索声,猛的睁眼,就见一道纤细的身影跟野兔子似的,悄无声息蹦远了。
他怔怔的盯了几息,不动声色跟了上去,钟离悠她,想干嘛,逃跑?
她一个弱女子,还在流放名单之上,不要命了吗?
虽然他很讨厌她,但现在好歹还挂着自己嫂嫂的名头,祖母又那般喜欢她,还是去看看吧。
跟了一路,发现她竟然去了村庄背后的山上,谢景殊一头雾水。
然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