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日本留言(1 / 3)

日本是一个古怪的国度:数不清的人向它学习过,但是后来选择了与它对立的原则;数不清的人憧憬着投奔过它,但是最终都讨厌地离开了它。它像一个优美的女人又像一个吸血的女鬼;许多人则深爱之后,或者被它扯入灭顶的泥潭深渊,或者毕生以揭露它为己任。

为什么呢?

我不知道其中太深的东西。

百年以来,两度侵略战争过后,尽管那么多的亲日派还活着,尽管一代代地在青年中被培养出了那么多的媚日派,做为中国的基本舆论和心态的一个外现,是人们对日本的普遍的反感。今天,简单地说,我欣赏中国人对日本的这种反感,哪怕是嘴上的不服气。

这不科学,也不认真,但是多少有着一点正义。

是否应该认真一些地归纳一次呢?我觉得应该也有必要。如果对于一个国家的认识只是昔日的仇恨,如果对一个扩张的殖民主义传统只是反感而已,那么肤浅的反感是可以只隔一夜就变味的。从偏激地排外,到媚骨酥软失节卖国,其间只隔着一层纸。从挨人欺负而膨胀起来的狭隘民族主义,到对内大汉族主义对外大国沙文主义,也只有一步之遥。在批评人家的时候,特别是当这不是牢骚和取笑攻讦,人家也不是一个鸠山而是一个民族的时候,我们中国人应该学会严谨。

但是放弃批评更危险。半个世纪后的事实证明,蒋介石宣布放弃索要日本的战争赔款时的名言,即所谓“以德报怨”,是错误的。在今天日本的传播媒介几乎言及中国必怀讥讽,日本的许多人提起中国语必不恭。不是为了自尊,而是为正义,可能有几件事值得一提。

我也相当长期地在日本滞留。所以用滞留这个词,是因为日本希望外国人只用这个词来表示他们的居日。根深蒂固的对岛国之外一切的恐惧,使日本的极其善良的国民总是小心翼翼地盼着外人最好快点离开。于是,代表他们国家的警察和入国管理局就露出了狰狞的脸。据我虽是个人的但是真切的感受,日本最可憎的两大物,一个是GOKIBOLI,即一种大臭虫;另一个是简称“入管”的入国管理局人员。

岛国的闭塞性,是一个老得起茧的话题。据我看,他们一点也不闭塞;倒是文化小国的恐惧心理,酿致了日本的排外气氛。这首先对他们自己是可悲的:因为有着大量真诚的日本人渴望和世界交流,为了洗刷掉他们历史和家庭史上的侵略者的淋淋血滴,他们做了不知多少努力。

关于日本红军的经纬,要费些笔墨讲清。

我总觉得,做为中国人,不知道日本红军的故事,是可耻的。

日本红军的原称是日本联合赤军。用最简单的方式解释的话,日本赤军是在60年代波澜壮阔的反对日美安全保障条约的群众运动失败以后,包括其中的“日本红卫兵”学生运动失败之后,不承认这种失败现实的一部分日本青年拿起了枪。他们的纲领和目的,非常清楚地讲明是:建立世界革命的根据地,实行革命的武装斗争,打破对中国的反动包围圈,支持巴勒斯坦人民和一切革命的和正义的斗争。

他们多次阻截过日本首相的飞机,企图制造反对日美勾结包围中国的舆论。他们劫持大型客机甚至占领大使馆,借此成功地救出了被捕的同志。他们抢劫枪店和警察,其实至终也没有什么武器——浅间山庄枪击战,主要是用猎枪打的。他们逃到中东,在那里直到今天还在为巴勒斯坦人民的生存而战(这是一个对巴勒斯坦问题的非常深刻的注解)。他们使用土造的定时炸弹,袭击美军基地和美国领事馆。他们计划和实施过各种各样的对驻日美军的拚死袭击,包括用火焰瓶烧美军飞机和机库。

被当代西方国家体制称为恐怖主义的日本红军的行动,其实是伟大的60年代开端的左翼运动的一部分。在越南战争发展到美军把战火烧延到老挝时,他们决心扩大包括抢劫银行在内的武装斗争。而同时的日本,著名的三里冢反对机场建设斗争已经如火如荼,农民、学生和左翼活动家们组成了28000余人的队伍,建筑堡垒,遍挖战壕,把身体捆缚在木柱上,与两万多警察决战。在冲绳,由于美国占领军的军车交通事故(美军车轧死一名孕妇,但被美军事法庭判决无罪),冲绳人愤怒了。在以前的侵略战争中,20万冲绳人死于战火,包括日本军的屠杀。冲绳是日本领内的一个特殊的反体制的岛。在意义重大的激烈的民众蜂起中,73辆美军军车被愤怒的群众烧毁。1971年,美日冲绳条约签字;一次就有92000日本人投入抗议游行,其中837人被捕。再举一例:东京左翼学生抗议集会中被警察袭击,被捕数惊人地达到了1886人。日本红军派是这种正义的人民运动的产儿,在风起云涌的正义左翼运动中,日本赤军的青年进行了43件炸弹攻击。事实上是使用过炸弹312个,爆炸成功的共44枚。

——无疑,我们中国今日的风流一代看了上述句子,一定会捧腹大笑或忍俊不禁。而我,当我读着他们至今仍然严肃地记录下的这些句子,和他们为实践这些幼稚的思想而做出的赌命行为时,却几次忍不住要落泪。

有一个突然唤起记忆的体验。

一个名叫的坂口宏的年轻人最近出版了他的珍贵回忆录。他是死刑囚。1971年,他和他的战友在浅间山庄拘质笼城,与警察进行了震惊日本的枪击战。他在浅间山庄陷落时被捕。回忆录中他平静地回顾了赤军的历史。我边读边琢磨他的那种我很少见过的、平静恬淡的笔调。他们走过的复杂的路,我也读得心情复杂。但是,当回忆讲到国际形势,讲到他们决心不惜用一条命夺一支路口警察的手枪,不管狭窄的日本地理在山岳地带设置营地,决心采取了最激烈的武装斗争方针——从此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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